“赵君既然受人之托,来草原上找我,想必知道我出使的任务。”
赵延年轻轻点头,却不说话。
面对张骞时,他有点小紧张,不敢随便说话。
这是一个真正的勇士,而且刚刚完成行程万里的伟大旅程,见多识广,在他面前耍心眼要冒很大的风险,不如少说话。
之前敷衍孙贾的理由如今成了隐患,他需要不时的提醒这一点,免得说漏嘴。
说谎的代价太大了,一个谎言要用无数的谎言来弥补。
“你不要太拘束。”张骞意识到了赵延年的不安,连忙缓了语气。“虽说是受人之托,你毕竟救出了我,我很感激你。”
“中郎言重了。”赵延年尴尬地笑笑,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
明明是费了老劲才找到的大腿,现在却只有感激?
谁让自己是受人之托呢。
张骞一声叹息。“我奉诏出使月氏,未能成功,辜负了陛下的信任。月氏人……”
赵延年本想开口安慰一下张骞,转念一想,又闭上了嘴巴。
他刚和张骞认识,还没听张骞说过出使的经过,更不可能知道月氏拒绝了他,仓促开口,不会让张骞纳头便拜,反而可能引起张骞的怀疑。
“月氏人迁徙到万里之处,不肯再回来了。”张骞再次叹息,眼中充满失望。过了一会儿,他重新抬起头,再次目光灼灼。“现在,又一个机会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要抓住。”
说完,他双手贴地,拜倒在赵延年面前。“请赵君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功,必有重谢。”
赵延年大惊,连忙扶起张骞。“中郎,不必如此。有什么事,你尽管直说。”
张骞整理了一下情绪,正色说道:“天子派我出使,就是想联合月氏,夹击匈奴。如今月氏虽然不肯回归旧土,匈奴单于却有意和平,正是天佑大汉。果真能成就此事,月氏肯不肯回来,也就不重要了。当初刘敬倡议和亲的夙愿,或许今日就可以实现……”
张骞侃侃而谈,说明於单的重要性,力劝赵延年帮忙,抵御匈奴诸部的进攻。
赵延年明白了张骞的意思。
没能从月氏人那里得到的,他想从於单这里补上。
反正出使的目的就是对付匈奴,在匈奴人内部培养一个亲汉派,不比和月氏人结盟更实在?
省去中间商赚差价,这个方案显然更合理,更直接。
“中郎,你要我做什么?”赵延年虽然觉得此事成功的可能性有限,却不忍拒绝张骞。
他知道张骞回朝升了官,封了侯,却不能告诉张骞。
此时此刻,协助於单,与匈奴单于结盟,就是张骞自救最后的希望。
毁掉一个人的希望,有可能就毁了这个人,让他倒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见赵延年答应了,张骞如释重负,再拜致谢。
赵延年哭笑不得,手足无措,更觉得受之有愧。
“赵君,我下午去看了单于城,和段叔讨论了一些情况……”
“你见过段叔了?”
“见过了。”张骞笑了笑。“按理说,他隐瞒我的所在,欺骗赵君,实在不该。可是当务之急,是保护单于庭,这些事就不必再提了。说到底,他也是想挽留赵君,为单于效力。”
赵延年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张骞可以宽恕段叔,他却不愿意。
“单于城窄小简陋,又没有护城河,新征召的士卒未经训练,不堪大用。如果仅靠他们守城,恐怕支撑不了太久。与其如此,不如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赵延年上下打量了张骞两眼,怀疑他是不是在说胡话,又或者和段叔一样自我催眠。
就这么几个人,守城都不够,还主动出击?
“是的,派精锐骑兵,打探四方消息。如果有敌来犯,不仅可以送回消息,做好准备,还可以提前阻击。即使敌人围城了,也可以不断的骚扰其后方……”
张骞解释了几句,赵延年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点头表示赞同。
不得不说,张骞这个方案肯定要比困守孤城好。
敌人来了,可以提前示警,早做准备。
双方交战时,这些精锐骑兵可以不断的骚扰敌人后方,让他们不能专心攻城。
匈奴人也是人,也是要吃饭的,只不过他们吃的不是粮食,而是牛羊罢了。
这些牛羊有一部分是事先宰好的,但大部分还是活的牲畜,跟在队伍后方,由专人照料。
用精锐骑兵袭击这些后勤部队,可以极大的干扰前方作战的主力。
不敢说万无一失,但肯定有所帮助。
“我愿意出战,只是我不认识路。”
“我认识路。”张骞笑了,取出一张地图,摆在赵延年面前。“我身边的甘父也熟悉单于庭周边的环境,我让他协助你,充当向导。”
赵延年拿起地图,看了看上面新鲜的墨迹,莞尔一笑。“中郎知道我会答应,早就准备好了?”
张骞哈哈一笑。“赵君不仅侠义心肠,千金一诺,更能拒绝单于的邀请,坚决要回汉朝,岂能拒绝为朝廷效力的机会?若能成功,回朝之后,我绝不会忘了赵君今日的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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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的就是你这名句,赵延年正中下怀。
“行,这任务,我接了。”
张骞随即让堂邑父进来,与赵延年相见,详细解说单于庭附近的山川形势。
张骞被困单于庭十年,他本人不能随便外出,大部分时候都是堂邑父出去打猎或采买、交易,对这附近的地理非常熟悉。
赵延年听完,心里有了底。
在草原上,最怕的就是迷路。只要有向导,能找到人家,就不怕饿死。
随便一户牧民家的牛羊,就够他们吃几天的。
——
次日一早,张骞、赵延年去见於单。
得知赵延年答应了张骞的请求,愿意率精锐骑兵出击,於单大喜,随即叫来段叔,让他将挑选好的骑兵交给赵延年。
这些骑兵原本是相国桀龙的,桀龙不在,暂时由段叔负责。
当然是名义上的。
桀龙与段叔不对付,他的手下也不听段叔的命令。
听说是赵延年带队,他们才勉强答应了。
两百骑兵,由两个百夫长指挥。一个叫坚莫,一个叫卢兰。
坚莫是索图里的哥哥,听索图里说过赵延年的事迹,比较热情。
卢兰则冷漠得多,见面之后,抚胸施礼,然后就不再说一句话。
赵延年也没多说什么,让他们做好出击的准备,自己便带着堂邑父离开单于庭,去了山谷。
他赶到铁匠铺的时候,铁匠父子正在做最后的整理工作。
长矛做得很漂亮,完全符合赵延年的预期。
一尺长的叶形矛头,一丈长的矛柄,再加一尺长的盘龙铜鐏,重量合适,软硬也恰到好处。
“积竹柲,以硬木为芯,竹丝缠绕,再用大漆涂覆。”年轻铁匠抚着描龙画凤的矛柄,得意的说道:“这是目前你能看到的最好的矛柄,就算到了汉朝,你也找不到更好的。”
赵延年接矛在手,抖了抖,又耍了几下,满意的点点头。
“的确是好物。”赵延年赞道:“不愧是相国力荐的名匠。”
“相国也大方。”老铁匠说道。三天不见,他又消瘦了不少,看起来很是疲惫。“如果不是他照应,我父子俩也许早就喂狼了,也没机会见到足下这样的勇士。再好的矛柄,也只能慢慢腐朽成灰。”
他一声叹息,带着说不出的满足。“这也算是命中注定的机缘。”
赵延年哈哈一笑,双手交叉,施了一礼。“多谢二位妙手。”
铁匠父子同样双手交叉,还了一礼。“祝赵君斩将夺旗,扬威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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