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延年说完,王君曼还没开腔,仆朋便忍不住了。
“既然与平陵侯的儿子谈得来,平陵侯又赏识你,为何要来长安?一匹马而已,如何能和前程相比。延年,不是我说你,你这次选错了。”
王君曼含笑看了仆朋一眼,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急着评价。“阿弟,你是不是对苏建有什么担心?”
赵延年点点头。“我觉得他年纪太大了。”
“年纪太大了?”王君曼有些意外。
仆朋忍不住又道:“能做到那么大官的,有几个年轻?这汉朝的官场也是讲资历的,哪个不得一步步来?你看桀龙,在草原上是相国,到了汉朝,也不过是个校尉而已。”
赵延年没理他。
仆朋心是热的,但见识太少,以前也没有做官的经验。
一年前,他连百夫长都不是。
如果仆朋能帮他解惑,他又何必费事跑到长安来。
王君曼打量了赵延年一番,若有所思。“你是担心他年纪大了,又已经封了侯,不再有进取心。又或者旧习太重,追随大将军尚可,一旦自成一军,便又重归故事?”
赵延年挑起了大拇指。“阿嫂简直说到我心里去了。”
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苏建既然能封侯,证明他的能力不弱,为什么后来又会打败仗,丢了爵位?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
之前能封侯,不是他个人的能力强,而是他跟对了人,再加上一点运气。
毕竟也不是每个跟着卫青出征的人都能封侯的。
但他后来打败仗,丢了爵位,却是他真正的实力体现。
离开了卫青,他就不行了。
王君曼片刻之间,就得出了和他一样的结论,可见眼界比他高多了。
这次来长安,是对的。
既有一定的见识,又能让他信任,不会有任何顾忌的人,目前只有王君曼。
苏建能力不行,纯粹是因人成事,将来还会失爵,这样的话肯定不能和苏武说的。
王君曼思索良久,最后说道:“你的想法不能说没有道理,但除了苏建父子,你似乎也只能跟着桀龙了。桀龙有报仇之心,又熟悉草原地形,将来汉军出征,他肯定会有机会。桀龙赏识你,也不会埋没你,真有封侯的机会,应该会带上你。”
仆朋听了,连连点头。“你就别犹豫了,跟着桀龙吧,我们三人一起,谁也不怕。”
赵延年没说话。
王君曼接着又道:“但是桀龙也有短处,如果不能克服这一点,能不能封侯,全看运气。”
“什么短处?”
“匈奴人不肯死战,斩首太少。”
正咧着嘴笑的仆朋顿时语塞,赵破奴也愣住了,片刻后,心悦诚服的点头表示附和。
匈奴人没有斩首的习惯,更喜欢抢劫财物。
就算是抢人,他们也愿意要活的,带回去做俘虏。
首级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
就算斩首再多,单于也不会给他们加官进爵,最多赏杯酒。
这也是匈奴人有利则来,无利则走的原因。
让他们与对手拼命,冒着巨大的伤亡斩杀敌人,获取超过伤亡的首级,他们既没有这个意愿,也没有这个能力。
简而言之,就算桀龙跟着卫青出塞作战,有了战功,大概率也只能满足桀龙封侯的标准,其他人最多拿点赏钱,封侯是千难万难。
“以我之见,你还不如去平虏烽,从一个戍卒、燧长做起。汉承秦制,行军功爵制,如今征伐又多,名将出于行伍的机会更多。以你的身手,假以时日,封侯拜将也不是不可能。”
王君曼笑道:“就算封不了侯,斩首获赏,也是很丰厚的,未必就比食邑的收入少。千户侯的食邑收入一年也就二十万,三五颗首级而已。你这一战的赏钱,已经抵得上三千户侯了。”
赵延年笑了,有点不好意思。
赵破奴有些诧异。“千户侯的食邑收入才二十万?”
“就这么多,虽然还有其他收入,但开销也不少,迎来送往的就要用掉大半。我听说,七国之乱时,封君当从军征讨,很多人拿不出行囊钱,只得去借子钱。”
赵破奴挑了挑眉,欲言又止,转头看了赵延年一眼。
赵延年知道,赵破奴是心动了,回边关做戍卒,砍髡头换赏钱,更适合他们这种除了武艺,没有任何背景的人。
当然,王君曼说的不止于此。
说到底,军事经验一靠积累,二靠悟性,并非一定要有传承。从底层做起,一步步积累经验,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事实上,历史上的赵破奴就是这么起家的,只是赵破奴不自知罢了。
赵延年行了一礼。“多谢阿嫂,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听了王君曼的分析,他心里大概有数了。
封侯之路千万条,边关为卒是最适合他的那一条。
王君曼微微欠身。“我一介妇人,没什么见识,你听听就算了,不必拘泥。”
——
第二天一早,赵延年便去拜访苏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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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氏是杜陵人,但苏氏父子为官,苏建又带兵在外,他的家属就必须在长安。苏嘉为郎,既是天子近臣,也是人质。
作为封君,苏建在长安城里也有专门的府邸,就在章台街的尚冠里,靠近高庙,苏武之前说过。
只是进城有点麻烦,尤其是赵延年的那匹白马,吸引了不少目光,其中不乏想刁难他的。
好在苏武帮忙办的公文,总算有惊无险。
毕竟平陵侯的大印还是有点威慑力的。
也是这个时候,赵延年才发现他手里的文书与众不同,居然有平陵侯苏建的官印。
不用想,这大概率是苏武的主意,知道赵延年到了长安会有麻烦,这才特地盖上苏建的官印。
如此一来,赵延年就不是私人探亲,而是奉平陵侯苏建的命令,到长安公干。
这里面的区别有多大,就算赵延年没什么社会经验也能感觉得到。
最让他称赞的是,苏武帮了这么大的忙,之前却一字未提。
什么叫为人处世?这就是。
雷电难得进城,这次也借赵延年的光,跟着进了长安城。进城之后,他的嘴就没有合起来过。
即使前世见惯了高楼大厦、雄伟建筑,看到城里城外的区别,赵延年也感慨不已。
不用怀疑,眼前这座长安城就是这个时代最雄伟的巨城。
罗马城就是个弟弟。
进了城,沿着未央宫的北宫墙向东走,走了半天,都有些审美疲劳的时候,赵延年看到了未央宫的正门,也就是未央宫的北门。
北门有阙,高大无比的三出阙,主体是汉白玉,上面有精美的镂空木雕,雕着各种几何图形的纹饰。
纵使赵延年的目力极好,想看清那么高的木雕也有些困难。
无他,脖子仰得太难看,大脑容易缺氧。
但赵延年还是认真的看了好一会儿。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这里就是历史上多次提起的犯强汉者悬首之处,包括但不限于南越王、楼兰王、大宛王。
不管是不是爱好和平,看到那句“悬于北阙”都会感觉民族自豪感爆棚。
有朝一日,如果能将伊稚邪的髡头挂在这里,不管能不能封侯,都死而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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