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骨放在供桌上时，几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陆甲坐在旁边喘着粗气，斜睨了一眼吴崔和袁桉，“合作就合作呗，不能好好说吗，非得威胁我？”
他抬手摸了摸颈上浅淡的红痕。
吴崔别过眼没说话，袁桉倒是不耐烦地说：“哎呀事都做完了你还纠结这个，朝前看吧你。”
陆甲被怼得都没脾气了，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平息呼吸。
程昔年：“所以我们下一个白天是要和他们边打边种骨吗？活动量这么大吗？”
他的身体看起来不太好，从一开始就是苍白的脸色，现在倒是有几分红润，不过却是因为剧烈的奔跑。
陆甲：“或许吧，那我们战术应该还跟这次一样吧？”
没人回答他，袁桉看着吴崔，等着她的回答，而吴崔却垂着眸，指尖轻点，不知在思考什么。
“我想，不用等白天。”
袁桉挑眉：“你是说在黑夜种？”
陆甲：“啊？可黑夜不是寂静无影吗？”
程昔年搁旁边点点头，显然也不是很理解。
“可是这些骨出现在黑夜了呀。”
吴崔的视线落在供桌上，“它们原本不存在于这边的黑夜，但我们找到它们后，时间再怎么刷新它们也不会消失，这是为什么呢。”
她的眼神从面前三人身上掠过，仿佛在等待什么。
程昔年眉头皱着：“可，一开始的两根股骨，算是存在于这边的黑夜的吧？”
“是。”吴崔并没有否认，“但是，那两根股骨可不是在地里找到的，我是在牛脊上挖出来的。”
袁桉神色亦是一片凝重：“我是从狗肚子里。”
吴崔从兜里掏出「神骨使用禁忌」，指尖点了点第六条。
「6.神骨不宜血液污浊，否则神明将降罪。」
对于村民来讲的神明降罪，或许就是神骨重铸的显现呢？
“没沾血的骨存在于有影的黑夜，而神明降罪的骨，存在于无影的黑夜，那我们，到底该在何时种植呢？”
「咔哒」
黑夜来临，寂静无影的世界开启。
陆甲咽了咽口水，虽然吴崔说的有道理，但他还是有些怕，“万一不是黑夜，万一我们种错了……”
袁桉打断：“试过才知道是不是错了。”
她起身，走到旁边拿起铁锹，“我们在哪儿种？”
程昔年也紧随其后，两个人一人拿个铁锹就跟要去赴死似的坚定地看向吴崔。
吴崔嘴角一抽，“我能说出来肯定有一定把握的，倒也不用整得跟要捐躯赴国难似的。”
她走到书桌前拿起开局的那张照片，将正面亮给众人，“这块田，她站的这个地方。”
村里田这么多，要找到和照片中相对应的地方，其实……
也挺容易的。
因为田就在小屋后面。
几个人稍微晃了一下就确定了位置，铁锹一下接着一下铲开湿润的泥土，没多久就挖了一个深坑。
正要把骨往里面放的时候，陆甲忽然出声了。
“就这么埋吗？没有什么别的流程啥的？”
众人动作一顿，蹲在地上正要放骨的吴崔抬头看向三人，“还有别的线索吗？”
袁桉：“没啊，都跟你说过了呀。”
她又看向程昔年，他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确实没什么遗漏的。”
“那就是没有，就这么埋！”吴崔果断地把手里的骨放进去，虽然没啥顺序但好歹还理了理整齐。
放好之后又拿起铁锹把土盖了回去，完事儿把铁锹随手一扔，拍拍手，就这么看着。
大概过了几秒，程昔年忽然开口，“那个，我们不浇点水啥的吗？”
陆甲一拍手，“哦对！得浇水吧！咋浇啊？”
袁桉蹲下细看，“这真用浇吗？”
吴崔仰头看天，又低头看地，“春夜……”
“喜雨？”程昔年下意识接了一嘴，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吴崔看他一眼，“说不定还真是春夜喜雨呢。别摸。”
后面的话是对正要扒拉土壤的袁桉说的，说完她就伸手把袁桉拽了起来，目光垂落在地上。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也静静看着地上。
天光不太明亮，他们看得也不太清楚，但明显可以看见，刚刚盖回去的土比刚才的颜色深了，深色还在向四周蔓延，甚至速度越来越快。
程昔年：“这就是喜雨？”
吴崔：“对啊，从一开始就说了，血液会循环。”
虽然她从牛脊中取出骨之后就往小屋去了，但是当时她身后血液渗入地下时宛若蛇行的沙沙声她可一点都没忽略。
穿梭在土壤中自行灌溉骨骼的血液，怎么不算喜雨呢？
血液再次发出沙沙声，浸润着众人脚下的土地，天色骤然开始变换，周遭的树木一瞬间绿意盎然，却又在极快的速度里开始脱落掉叶，远处的田中泛出几分绿色，最后都归为了半黄不青。
几人身边甚至开始显现出隐隐约约的村民身影，他们此刻脸色倒是不狰狞了，反而泛着害怕和恐慌，有人想要冲过来，却被未知的屏障拦住了。
程昔年疑惑：“时间又倒流了吗？”
陆甲惊慌：“我们不会又要打架吧？”
吴崔：“没有倒流，顺着的，现在是早秋。”
袁桉好像明白了：“她是想……”
吴崔点点头，“嗯，这批庄稼成熟不了了。”
神要拿回她所有的骨，在庄稼成熟的前夕，在村民即将丰收的前夕，当着所有村民的面。
果然，下一瞬，田间的作物全部枯萎，那些白骨在血液的帮助下从地里涌出来，蹦跳着涌向这边，就如同放学后回家的小孩一样，隔老远都能感受到它们的迫不及待。
旁边的村民们在嘶吼，手不住地拍打着屏障，但没有人里他们，骨一块块离开村民的土地，他们的脸色也一寸寸变得灰白，最终如槁木一般。
跳到这片田里的骨头都被血液拽进了土壤中，最后蹦过来的是颅骨，血液没有拦住它，它直奔到众人面前，上下颌骨开合两下，最后也唰一下沉没在了土壤里。
袁桉表情有些复杂，“……它不会是在说谢谢吧？”
吴崔倒是淡淡的，“我猜是。”
“好有礼貌啊。”
“包的。”
终于听见夸一句了，吴崔可算是爽了一回。
全部骨骼归入土壤后，大雪再次落下，一具新骨在雪中诞生，她的背后是闪着白光的大门。
陆甲抢先一步跑了出去，身影消失在白光里。
程昔年看吴崔和袁桉都不着急，他就也不着急了，甚至还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为什么是冬天，春天不是万物复苏吗？”
袁桉本想说是因为它已经死了，所以没有春天了，但却听到了吴崔的回答。
“因为冬天啊，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