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杨现和杨杰满脸警惕。
“我不是坏人，你们身上也没有我能图的东西。”大叔直截了当地说完，还笑了一下，“当然，你们也可以考虑去找别的住处。”
“既然我们身上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杨现还是觉得不靠谱，盘问道。
大叔瞧了杨语卓一眼，“在车上看见她了，很勇敢的孩子。”
又刚好在同一个站下车，觉得能帮就帮一下。
杨语卓轻轻笑了下，回夸了一句，“你也是很善良的大叔。”
“你们应该是来这里务工的吧。”大叔瞧了瞧杨杰背上背着的大包行李，“休息一晚后，东西可以先寄存在我那儿，确定了住处再拿走，不放心我的话，可以留个人守着。”
背个行李包到处找工作确实不方便。
杨语卓觉得这个大叔可能是个好人，但又觉着自己阅历不够，怕看错人，便没有说话。
杨现略微思考了一会儿，说，“那……只能给你添麻烦了。”
这意思是同意。
“那走呗。”杨杰没住过旅社，也不知道住一宿需要多少钱，毕竟他当年只身出来时身上也没什么钱，一宿一宿都是在火车站里度过，一向能省则省。
想着如果花销不大的话，就不让杨现报销了，就当是还那个人情。
来回的火车票要不了多少钱，但要住旅社可就不一定了。
“跟我来。”
那大叔带头走在前头，其馀三人跟着走后面。
杨语卓和杨现都是头一回进这么大的城市，照着不那么明亮的灯光，对周围出现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结构漂亮的两层房满街都是，零星有人骑着自行车从他们身旁经过。
不仅杨语卓，杨现也看得入神。
要知道，70年代初，连经济相对发达的县城里都没谁家拥有自行车。
“白天有乌龟车跑，每公里一角两分钱。”前面的大叔见她们看得津津有味，给他们解释道，“现在时间太晚了，都收了。”
杨现满脸惊讶：车？！乌龟车是什么车？！像火车一样吗？那在街上跑不会很不方便？
男人都好面子，他没有问这些让自己听起来像个土包子的问题。
结果，转头就听见杨语卓兴致勃勃地问，“车？！乌龟车是什么车？！像火车一样吗？那在街上跑不会很不方便？”
杨现：……
“哪能啊！这种车小，不占地方。”杨杰能逮着炫耀的机会少，当然一次也不会错过，那表情骄傲得跟自己也有一辆乌龟车似的，“明儿个天亮出来看看你就知道了。”
“好吧。”杨语卓的眼睛亮亮的，显然很期待。
她年代文看过不少，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这个年代的汽车。
也不知走了多久，杨语卓刚好感到脚开始发麻的时候，前面的大叔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儿了，稍等一下。”
附近灯光很暗，杨语卓打量起眼前的房子。
和在大街上看到那些差不多，是上下三层的结构，上面两层更像是木制的，伸到外面的窗子框架上挂着几件衣裳，最底下一层是钢筋混凝土造的墙体，不知道用什么漆涂成了白色，几根又粗又长的电线杆子竖在边上，中间连着蜘蛛网一样的电线。
有些房子和房子中间还拴了几根绳子，有些床单被套晾在上头。
大叔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钥匙，摸黑插.进门里，锁心转动的声音和钥匙叮叮的碰撞声在弄堂里轻响。
打开门，他先走进去，朝外面的三人说，“进来吧。”
杨语卓和杨现走前头，杨杰背着包跟了进去。
那大叔的手在墙边摸了摸，拉着一根细绳往下一拽，屋子里瞬间被昏黄的灯光笼罩。
到这里，杨现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四十多岁的年纪，从有记忆以来家里用的都是煤油灯，后来孩子逐渐长大，村里用手电筒的人家才逐步多了起来，但仍旧没有通电。
他惊讶于城乡之间的差距，同时也在心里感叹先前那个不敢让女儿出门见世面的自己。
“地方有点小，你们将就一下吧。”大叔低沈的声音把几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这地方相较于杨语卓农村盖的房子而言确实较小，但无论从建筑材料，家具数量，还是从陈设布局来看，都不是一个普通人家能住得进来的。
“我先去休息了，剩下两个房间你们可以用。”大叔指了下房间的方向就自己打开一间房门，进去了，还把门也关上了。
三人在人家客厅里呆呆地站着看了好一会儿。
“语卓，你也去休息吧。”杨现说。
“好，那你和我杨杰叔叔也早点歇着。”杨语卓乖巧地说着，从剩下的两个房间中随便打开一扇房门，进去了。
这个房间里也安了灯，跟外面客厅里的一样，都是抽绳式的。
杨语卓把它拉亮，又把它拉灭，兴趣依然很高。
最后因为担心把人家灯给搞坏，所以悻悻作罢。
她把在外面吃了几天灰的外衣和外裤都脱掉才躺进干净柔软的被子里。
一觉睡到天亮。
昨晚的大叔应该是还有工作，一早上就没看见人了，只在桌上留了张字条。
［我去上班了，你们可以自行决定去留。］
“没说我们吃什么？”杨杰盯着刚念完字条的杨语卓问。
杨语卓摇了摇头，说“没有”。
“人家和我们非亲非故的，让我们留宿一宿就已经很够意思了。”杨现说。
杨杰挠挠头，“好吧。”
“我们先出去吃点东西吧，我顺便找找工作。”杨语卓笑笑，提议，“顺便可以看看昨晚没看到的乌龟车。”
三人出了街，被没见过的街道，没见过的楼房，汽车等事物吸引视线，到回去时也没找到工作。
这时那大叔也回来了，瞧瞧杨语卓，“我有个朋友干纺织的，你对纺织厂感兴趣吗？”
“有有有！”杨语卓连连点头，这刚好和她的原计划相符！
“很感谢你能提供这个机会给我们语卓。”杨现还是不放心把女儿交给一个陌生男人，“我们想和你一起去厂里看看，方便吗？”
男人知道他什么意思，当即点头答应了，“我姓王，这处就是我的住址，有啥事儿我也跑不了。”
“不是怀疑你。”杨现解释，“我这女儿胆子大，什么都想去尝试，我总担心……”
老王竖起手掌，“不必解释，我理解，如果跟着去看看能让你放心的话，我相信我的朋友也非常欢迎你们一起到厂里参观。”
“那就谢谢你了。”杨现点点头。
“正好我下午没什么事，送你们一起过去看看。”
三人自然欣然应允。
在路上，他们了解到，王叔叔的这个朋友姓周，一开始是在别处开厂的，是去年年末才来的这儿，因为是带着资金来的，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规模就已经做得很大了。
到了厂里，王叔叔先上前跟对接的人说了几句，接着侧身让开，露出站在后面的杨语卓，“就是这小孩儿，身体素质和做人做事都很不错。”
对接人点了点头，“我先带你们去参观一下厂里。”
说罢，他转身在前面带路。
“你周叔叔今天人在外地赶不回来，我们跟着他安排的人就行。”王叔和他们在后面走成一排，跟三人解释道。
杨语卓不是傻子，一听就明白了。
这哪是在外地啊，分明是他们三个身份不够，配不上大老板亲自来招待而已。
不过这对于她而言也没什么影响，能顺利进厂就行。
收留他们的王叔还挺会做人，一边用这样的解释让他们安心，一边在对接人面前称“你周叔叔”，也能让对接人以后因为这层关系高看杨语卓一眼。
于是，她乖巧地答，“好的，王叔叔。”
几人在对接人的陪同下一连参观了几个车间，还有他带着把杨语卓等入职程序都走完了。
“厂子里免费提供住宿，房子就在厂区里，你需要的话，就把这个申请表填了。”对接人推了个表过来，看都没让她看一眼，又懒洋洋地收了回去，“你说你的信息，我来帮你填，姓名？”
“杨语卓。”杨语卓答。
“分别是哪三个字？”
“杨树的杨，语言的语，卓越的卓。”杨语卓说。
那人写字的手顿了一下，“哪个卓？你换个说法。”
“要不我自己填吧？”杨语卓提议，“这样也快些。”
中年男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你读过书？”
“高中都读完了呢！”杨现抢答。
男人懒懒散散的模样一下子就变了，他挺直了腰背，一边把表和笔都递给杨语卓，一边说，“你有这个学历可以去做别的，当个普通女工太可惜了。”
站在一旁的王叔也微惊讶了一下。
读过书的人少，尤其是女孩子，那就更少了。
他完全没想到，杨语卓居然还读过高中！
杨现也犹豫了，“闺女儿，你想做点别的吗？”
杨语卓摇头，朝他眨眼，“爸，有计划咱就按计划进行。”
杨现想起杨语卓跟他说过的计划，笑了，“那好吧。”
他们家的人都有一股子倔劲儿，他要是不让杨语卓干，她也会背着他们悄悄去干。
入职的流程都走完，三人和王叔一起回去了，杨现和杨杰把杨语卓的行李搬到外面，同站在门内的男人道谢。
“这两天谢谢你了，以后要是遇着能帮忙的地方，我们一定竭尽全力。”杨现说着，自己也觉得这大概率是句空话，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笑笑。
毕竟他们安排好杨语卓就要回去了，天南海北的，以后说不定连见面的机会都不会再有，谈何报答。
王叔却并不在意，郑重地说，“一言为定。”
杨语卓也笑着说，“谢谢王叔，我以后就在这边工作了，你说不定会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对吧？”
王叔和杨现差不多年纪，笑起来很宽厚，“那肯定的。”
这么说只是为了让孩子心理舒坦。
这么大点的小孩儿他家也有一个，遇上困难了，他能帮就会搭把手，也并不图什么报答。
……
和对接人说的一样，工人们的住处就在厂区内，和上班的车间离得很近很近，出门走几步就到了。
做了登记，进去给杨语卓铺床整理东西时，杨现发现全是女工，这让他放心多了。
全都安排好了，天也还没黑。
杨杰提议道，“现哥，咱买今天的票回去吧，按照我们来的时间算，到地方刚好是早晨，天亮着也好走回去。”
杨现虽然不舍，还是点头答应了，“行。”
父女俩对视着，几乎在同一时间张口。
“一路顺风。”
“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