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火车站虽然离得不远,但交通始终是不方便的,杨现和杨杰没让杨语卓送。
杨语卓站在街上,望着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才呼出一口气,打起精神回了厂里安排的住宿。
人生地不熟的,她当晚没怎么睡着。
头一天上班也并不顺利,厂里的机器都是她没见过的老式机器,她根本不会用,只能照着旁边的人有样学样,效率也远不如其他人,还被批评了几句。
穿书前杨语卓也算是成功人士了,能走到这一步也并不是一点苦都没吃过,这点挨骂还是能受得住的。
闷着脑袋一直干,被骂了几个月后,她越来越熟练,梭织,针织,编织,什么都学会了。
她开始对成衣的制作跃跃欲试,几番软磨硬泡之下,她终于被调到成衣制作车间,成了一名缝纫师。
车间里的缝纫师不止她一个,他们个个都有着好几年的工作经验,缝制起来又快又好。
杨语卓刚进去时免不了被冷嘲热讽。
他们说她工作经验不够,应该在纺织工岗位上待满几年再来。
他们说没有经验的人连缝纫机都不会踩。
他们还说,像杨语卓这样年纪的,十有八九要被缝纫机的针戳穿手指。
杨语卓一句也没有反驳,她按照工作要求,把布匹的两端对齐,放在缝纫机针下边儿,脚踩针底下的空管脚架前后用力,悬在布皮上方的针“突突”跳动起来,她指腹贴着布皮往前慢慢推,不一会儿,她负责的这道工序就完成了。
于是,这些“他们”就都把嘴巴闭上了。
又过了几个月,很快到了年关。
这是杨语卓头一回在外地过年。
厂里的女工们八成以上都是外地人,也大多都回不了家去过年。
杨语卓就在她们的邀请下和她们一起过了个年。
厂里有工人食堂,但快要过年了,他们都放假回家了。
她们就着食堂的餐具,做出了一小桌子的饭菜,还一起喝了饮料,过了个热热闹闹的年。
“邮递员拿了好多信封到厂门口,有人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说话的女孩儿老家离这里也很远,但发展程度可能比杨语卓家那儿要高一些,很早之前就有邮筒了。
据其他女孩所说,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到家里寄来的信,尽管她不识字,也读不懂,但只要收到了就很开心。
她以往收到了信,会瞅着机会去找识字的管理人员给她念,得知杨语卓居然是高中学历后,给女孩们读信的事儿就落到了她头上。
才过了一年的时间,他们镇上应该也不至于发展的多么日新月异。
杨语卓是不抱什么希望的。
“你们去吧,我先回去休息了。”她婉拒了。
“好吧。”
去厂门口取信的女孩一共是俩,去的时候高高兴兴,回来的时候也蹦蹦跳跳。
她们“砰”地一声推开门,七嘴八舌地说着同样的话。
“语卓!好像有一封你的信!”
“我也不识字,上次看你写过名字,和这几个字很像,你瞧瞧是不是?”
“肯定是的!其他信件都被领走了,只有这几封一直放在厂门口没人拿!”
杨语卓笑着说,“好,我来看看。”
两个女孩赶忙把信件递给她。
杨语卓接过来一看,一双漂亮的眼睛微瞠。
原木色的信封上果然写着她的名字!
“是不是是不是?”递信给她的女孩比她还着急。
毕竟杨语卓已经进厂一年了,她让她帮忙念了这么多封信,还从没见她收到过,觉得她应该也很想念家里人。
“应该是。”杨语卓脑子还有点懵,都没意识到自己展开信封的时候有多抖。
信纸上的字并不多,一共分为三段,以杨语卓的阅读速度,几眼就能扫完。
但她读得很慢,一字一句,一个标点符号都没错过。
[女儿,还剩一个月不到就要过年了,不知道你在外地过得怎么样。]
[欢欢已如你所愿去大学报到了,建成说想去当兵,我是同意的,但你妈好像意见很大,这事还得再商量,不过我估计拦不住他,我们家人都倔,跟你似的。我和你妈身体也很好,不用挂念。]
[镇上建了个邮局,我给你写的信就是放在邮筒里的,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能收到。你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有时间多给家里写信。]
落款:父亲杨现
杨现读过初中,写得一手好字,这是最令他得意的事情,每每需要动笔,他都写得很认真。
他的字体很有自己的风格,杨语卓一眼就能认出。
她猛然一阵鼻酸,在这一刻骤然明白“见字如面”的含义。
杨语卓把信纸叠好,重新塞进信封装好。
她展颜一笑,“谢谢你们帮我拿信,你们的呢?我来念给你们听!”
……
在纺织厂的生活其实很密很密,每天的工作时长都让人疲惫。
杨语卓用了两年时间,把想知道的都摸清楚了,然后离开了纺织厂。
纺织厂的工作密得让她抽不抽时间找下家,只能先走了再看。
好在她上了这两年的班,加上从家里带出来的钱,手里的积蓄已经够她在这个城市过一段日子了。
杨语卓找了个旅社,先把行李寄存着,到街上去找成衣店。
和她想的一样,人们在解决了基础的吃饭问题后才会考虑穿着。
她所居住的村里和乡镇上一间服装店也没有,但这里有,还不止一家。
杨语卓一一进去问了,没有一家招工。
她只能败兴而归。
仰面躺在床上想了半个晚上,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既然成衣店不招工,那她自己开一间总行吧?
说干就干,杨语卓第二天一早就上管理局去咨询了流程,然后找位置,问租金,签合同,只花了一天的时间就办完了所有事儿。
她站在空荡荡里的店铺里,既觉得累,同时也斗志满满。
开成衣店首先要确定的就是布皮来源。
得益于在纺织厂工作的两年经历,杨语卓对每一种料子的成本价都很了解。
她先找了几个厂家,贴着成本价跟他们谈,几家对比下来,终于确定了其中一家进行合作,和负责谈判的人沟通好条件后,对方老板亲自约她签合同。
双方见着面时,合作方都啧啧赞叹。
“逻辑缜密,心细如发,经验还这么老道,我还以为会是个中年男性呢,没想到居然是个这么年轻的女老板。”
“过誉了。”听别人叫自己老板,杨语卓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冒昧问一下,你今年多大年岁?”
看着对方眼中的迟疑,杨语卓思考了几秒,还是决定说实话,“快满二十二了。”
签合同的时候要写身份证号的,如果她撒谎把年龄报大几岁,对方发现时对她的印象只会更不好。
对方很明显楞了一下,嘴里呢喃道,“还这么小……”
杨语卓听出他语气中的不确定性,心里也有点慌了,但表面还是努力维持住平静。
她淡淡地笑了一下,“我年纪确实不大。”
对方眼里的质疑更深了,但状态明显松弛,心里想:小姑娘还挺实诚。
“我是两年前来到这座城市的。”杨语卓不紧不慢地说,“出远门前的几年里,我在老家也做过生意,做的是家具。”
她腼腆地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我老家是个普通的农村,那时候在镇上都没人做生意,我和另外两个夥伴到镇上的供销社里谈了合作,从那儿以后,我们的货源就可以放在供销社里售卖了。”
杨语卓说这个的目的是让合作方相信她做生意的能力。
男人听了,轻易就抓住了重点,“所以,你当时是你们村里第一个做生意的?”
杨语卓点头,“后来做生意的就越来越多了。”
男人赞赏地点了点头,“你确实很有胆识。”
哪怕是在这样的城市里,敢花钱租门面做生意的人都屈指可数,毕竟街面上能看见的企业大多是国营的,有干私营的也大多更倾向于选择小本生意,成本低,风险小,就算被上面一锅端了,也造不成多大损失。
就目前的局势来看,私营经济只会越来越发达。
不过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确实走在很多人前面。
“行,那祝我们合作愉快。”
杨语卓紧绷着的弦松了,“合作愉快。”
……
她租的店面位置很好,租金不高,唯一的缺点就是面积比较小,再放一些缝纫器材进去,剩下能利用的面积就很少了。
杨语卓还买了些工具来,自己在墙上钉了架子。
忙活完店里的大致布局后,她心潮澎湃,连夜设计了个图搞出来,第二早要入手做的时候才犯了难。
她设计的服装款式新颖,颜色艳丽,跟七十年代初流行的风格大相径庭。
杨语卓举着设计图左右端详,虽然觉得很可惜,但还是打开抽屉,将它压到了底部,继而执笔又重新画了一张。
七十年代初的服饰款式单一,颜色单调,很难做出新花样来。
不过,这街上的成衣店少,即便没有创新,成本应该也能保得住。
杨语卓坐在缝纫机后想了想,动手在第一件成衣的袖口处压了印花。
既然布料的颜色单一,款式也不敢过分创新,那就在细节处设计出不同来。
一个人既当老板又当小工,毕竟人手有限,杨语卓花了近三个月才把两面墙上的架子上都挂上了衣裳。
她在衣服的袖口处和裤子的口袋边缘都压了印花,线的颜色比布料本身的颜色要浅一些,既低调又让人难以忽视。
“你好。”一道男声打断缝纫机“哒哒哒”的声音。
开店三个半月后,杨语卓的小店迎来了第一位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