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
宣禄的手一颤,一抹鲜红便出现在那雪白的皮肤上。
似是感觉到疼痛,那如精灵般的女子眉头微聚起,湿漉漉的眼睛眨巴了俩下,竟落下了泪。
这搞得宣禄是措手不及,他似烫手山芋般将剑丢到了一边,有点无措地靠近。
“对,对不起。你没事吧?很疼吗?”
女子吸了吸鼻子,嗔怪地瞪了眼宣禄,转身便想走,但被宣禄拉住了衣袖。
“你,你别走,我……”
“坏人。”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将宣禄给搞懵了,他用手指了指自己,一副不确定的样子,又覆述了一遍,“坏人?我?”
“坏人。”
但无论宣禄再怎么解释,她就只有这两个字。故而,他放弃了,转而询问起她的事来。
“在下宣禄,不知姑娘芳名,家住何方,为何孤身一人在此啊,可是迷了路?”
女子并未回答宣禄的话,只是左右环顾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宣禄见状,当即转移了话题,“姑娘可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许在下可以帮忙。”
果然,听完他的话,对方终于肯拿正眼看他了。想他堂堂一个藩王,竟沦落到如此境地,要不是怀疑对方跟异象有关,他才不会这样热脸贴冷屁股呢,即使对方长的跟天仙似的。
“山洞。”
“山洞?”
“孩子。”
“孩子!!!”
除了震惊还是震惊,要用什么词来形容宣禄现在的表情呢,大概像雷劈了吧。
卫契初默默地看着眼前变幻万千的脸色,她不懂惊讶点在何处,只是他的表情令她心生烦闷,还是不去看他了。
她是在厚雪下醒来的,当时眼前除了黑就是白,根本辨别不了方向与眼下的处境,感觉到窒息时她才遵从本能,从雪中翻了出来。
四周一片霜白,像张白纸,她的脑中就像被蒙上了一层薄纱,掀不起一丝涟漪,这个世界是那么的熟悉又那么的陌生,只有零星的几个字眼能引起她的悸动,所以她选择离开去寻找。
她就是在山头的附近寻到宣禄的,那个叽叽喳喳的坏人。
见卫契初走了,宣禄只能甩开惊讶跟上她的脚步。
大雪下的邬山处处透着静谧,目光所到之处皆为白雪,要想在这种情况下找一个山洞那无疑是大海捞针。
宣禄稍作思量,一个箭步走到卫契初的身前,将其拦下。
“姑娘,你这么找也不是办法,要不你先随我下山吧,我的人都在底下,让他们来,人多力量大嘛。”
“你下去,我继续找。”
卫契初倒是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于是她朝宣禄点了点头,而后一把拨开他继续向前。
这种结果倒是宣禄没想过的,但他还没从卫契初的身上得到想要的信息,他是不可能离开的。
“不行,要走一起走,你个姑娘家家的,我要保护你。”
卫契初对此不发表言论,只是偷偷地翻了个白眼,因为她打心底里觉得要是遇到危险,说不定是谁保护谁呢。
越靠近山腰,雪积的也就越厚,走到现在,卫契初已经快趴在雪面上了。不过还好天公作美,直至暮色都没有下雪。
周围的环境给卫契初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果然,在一处枯树后她找到了一个隐藏在雪下的山洞。
随着两人的靠近,那山洞里传来了激动的声音。
“啊——是娘亲,娘亲来找我们啦。”
“娘亲,我们在这儿——”
卫契初的动作有那么一瞬的呆滞,她有点疑惑地皱了皱眉,心中不由地嘀咕。
她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宣禄也是同样的想法,这仙子竟然成家了?
方洄源一手抱着方溯溪,一手扯着方洄漾,用身子往前挤出了一条路,他看着卫契初,满面荣光。
“娘亲!”
宣禄观察了会儿,见卫契初一直没有动作,便试探性地开口询问道:“你孩子在叫你,你不过去吗?”
“哦。”卫契初扫了眼宣禄,像终于反应过来一样,恍恍惚惚地应道。
她往前走了几步,在伸手想借力时,手掌下的雪化了。
一道光在脑海中炸裂,仿佛那层薄纱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在几人瞠目结舌的状态下,卫契初的双掌凝出了火焰,热烈而炫目。
令他们更为惊叹的是,这火焰就像是有生命般,它在卫契初的手上熊熊燃烧但却不伤及她分毫,宛如一个调皮的小孩,肆意地在母亲的手上玩乐。
卫契初表情淡淡,她尝试性地将手靠近雪面,看着雪在一瞬间化为清水消失不见,心中的陌生与恐惧逐渐渲染。
很快,他们之间的雪都被清理干净了。
方洄漾一股脑地往卫契初的怀里钻,看的出方洄源也想,只是碍于自己手上还抱着妹妹。
卫契初在他们扑过来前已经将火焰给收起来了,所以也不怕会伤到他们。她回抱住了方洄漾,同时也朝方洄源招了招手。
自己醒来后只记得要去找他们,想来自己应该就是他们的母亲了。
看着眼前景,宣禄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但很快便被其压下去了。
看来他是真的要走大运了。
“姑娘,既然孩子已经找到了,那就快些下山吧,天马上就黑了,在山上属实是不太安全。”
宣禄往前走了几步,想靠卫契初更近点。
“不知姑娘可会什么瞬移的法术,这样也能更快捷更安全点?”
卫契初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不过瞬移的法术她好像真的会。
她直起身,看了眼宣禄,而后眼前的景物一变,他们已经平平稳稳地站在了山脚处。
宣禄难掩激动,他伸手想抓住卫契初的手,但刚一动,一道尖锐的声音就透过空气在他们的身边炸开。
“你们在干什么!”
卫契初注意到宣禄的动作,不由地往另一边走了几步,目光转向不远处神色慌张地朝这儿跑来的女人,只觉得在哪里见过。
宣禄的脸黑了,默不作声地看着来人。
似是察觉到气氛的不对,皇后的动作慢了下来,她理了理衣襟,尽量保持自己的端庄。
“宣禄,我们一直在山脚下等你,你可算是下来了。”
“娘娘还没回去呢?”
“你,”皇后表情一滞,对着宣禄不好发作,只能将目标转到卫契初身上,“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处?”
卫契初皱眉,不知如何回答,她很明显地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敌意。
“她是我娘亲,你是谁?”
方洄漾将卫契初挡在了自己身后,挺着个小身板反问,话语中颇为傲气。
这是卫契初没料想到的,不由的看向方洄漾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的慈爱。
皇后的表情先是一滞而后放松,她上下打量着卫契初,笑的肆意。
“原是如此,那还不快走,天黑了就别穿的花枝招展的在外头乱窜。”
“娘娘,她是我的贵客。”
宣禄的话就像一盆冷水一股脑地倒到皇后的身上,所谓的端正自持一瞬崩溃。
受伤丶不可置信丶羞愤……种种情绪在她的面上交织,最后化作一句“宣禄,你会后悔的。”
此时,宣禄根本无暇顾及皇后的伤心离场,心中一直挂念着自己是否还能得到法术,他满脸歉意地看向卫契初,谁料对方根本不搭理。
早在宣禄为其解释之际,卫契初便悄悄带着孩子走了,那俩人间的恩怨情仇她没功夫参与也不想参与,她只想快些找回自己的记忆。
“洄源,你确定是这个方向吗?”
卫契初轻轻安抚着怀里的孩子,看着俩小孩带的路,陷入了沈思。
眼前只有一条冰封的河道,但河上没有桥。
“是啊,我们是从这儿过来的。”
“胡说,我记得我们来的时候没有过河。”
“可是就是这么走的。”
“不是,你听我的,我们要这么走才对。”
两小孩你一句我一句争论个没完,吵得卫契初是一个头两个大,眼见着怀中的这个要被吵醒了,她赶忙出声介入。
“停停停,咱们不管来路和去路了,你们直接说家住哪。”
“对呀,娘亲会法术,我们‘咻’的一下就可以到家啦。”
方洄漾满脸欣喜,方洄源手摸下巴一脸沈吟,卫契初仿佛看到了他们长大后的样子,一文一武是铁定没得跑了。
不过问题是她对这地不熟,就算知道了地址她也不一定找的到呀。
在十几次错误的传送后,他们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地方,此时夜已深了。
不同于其他地方的漆黑,这个小村灯火通明。
来来往往的人高举火把,四处吆喝,八方搜寻。
每个人的面上都是急切,在寒凉的冬天额头上却是层层汗珠。
卫契初注意到,在分散的人群中,有这样的一个妇人,她神情痛苦,满脸悔意,时而祈祷,时而自责。
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敲击着自己的胸口,卫契初的心是一阵一阵的酸涩。
好奇怪的感觉。
“娘亲,你怎么哭了呀?”
裙摆被扯动,卫契初这才感觉到自己脸上的冰凉。
她浅笑着拍了下方洄源的脑袋,反手拭去脸上的泪。
“回去吧,你们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