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人
“娘亲，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卫契初欲言又止，她总觉得有点不对，但说不出来是为什么。
思量之际，转眼却见俩小只的眼睛正湿漉漉地看着她，宛如小鹿，像是如果她拒绝了那她便是罪大恶极的犯人。
不忍他们伤心，她终是同意了和他们一起回去。
“祖母——”
整个村庄的喧嚣都因为这道声音静止了下来，村民们纷纷奔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卫契初带着三个孩子出现在村口，看着无数举着火把的人簇拥着那位妇人向他们奔来，一时忘了反应。
分明只有五十米的距离，但是他们走的是那样的漫长。火光亮彻天际，一闪一闪地比星光还要灿烂。
俩小只朝着光跑去，在他们的惊呼中扑进亲人的怀抱。
乡亲们是又哭又笑的，只有那两没心眼的傻小子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满眼疑惑。
卫契初在远处看着，心里涌起暖意。
这村子里的人个个淳朴良善，孩子们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一定会平平安安，充满欢愉。
她抱着被惊醒的孩子，沈思了许久，而后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与两孩子的声声呼唤向村内走去。
“祖母，我们带着妹妹找到娘亲啦。”
“娘亲？”那个被叫祖母的妇人惊疑地盯着走近的卫契初，而后慌忙地捂住了方洄漾的嘴。
“您便是孩子们的祖母吧，那我应该叫您声母亲？”
卫契初眉眼弯弯，笑得温柔，在大家惊楞的目光中朝着方氏缓缓说道，声音悦耳，令人心动。
但方氏想也没想，下意识地便出声拒绝。
“不，不是……”
眼前的这位姑娘就像天上仙月，高贵而美丽，气质出尘，怎会是她这粗鄙妇人的儿媳，她是做梦也不敢这么想啊。
卫契初的眸中闪过异样，但还未等她开口，一旁看着的两小孩便急了。
本是喜气洋洋的脸现在满是着急与气愤。
“祖母，她就是我们的母亲，我们是在父亲的竹屋那找到母亲的，她绝对是！”
“是啊祖母，我们长得和母亲多像啊，她肯定是我们的母亲，而且祖母你不是说过母亲陪着父亲一起去读书了吗？肯定不会出错的。”
方氏见自己的俩孙儿这样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想擡手教训时被身边的村民拦下了。
“方家婆，孩子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亲娘，一时之间认错了也是情有可原的。”
“是啊，更何况他们说这姑娘是在你家晔哥屋子里找到的，说不定就是晔哥寻的新人呢。”
“晔哥媳妇生下女娃后便去了，孩子还小，需要母亲在身边。这姑娘长的也可以，就留下吧。”
方氏沈着张脸，看着身边围着的村民是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说话，算是承认了卫契初的身份。
大家见此也就欢欢喜喜地散了，各回各家。
卫契初站在一旁，将刚刚的一切尽收眼底。她微微挑眉，眼底透露着不知名的玩味。
两小孩今晚可是高兴坏了，一人牵着卫契初，一人牵着方氏，一蹦一跳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方氏还是沈默，只是一路上时不时地打量着卫契初，但卫契初神情淡然，根本看不出什么异样，心下不由怀疑，难道这姑娘真是自家孩子的相好？
这种疑惑一直持续到卫契初和她将三个孩子哄着睡着后，她才找到机会与卫契初独处。
她把卫契初拉到门前，确保孩子们真的睡觉后，压低声音道：“孩子，你和阿婆说实话，你与我家晔哥是否相识啊？”
“阿婆，实不相瞒，其实我失忆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他们的母亲，更别提您说的晔哥了。”
卫契初难为情地笑了笑，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方氏，从见到方氏的第一眼开始，卫契初便觉得自己与她是相识的，两人的感情应该还很好，因为心上那抹依赖与想念是骗不了人的。
更何况刚刚她下意识的回答便足以说明这个方氏心有良知，或许自己可以信任她。
果不其然，卫契初看到她露出了十分明显的失落，但也仅在那一瞬之间，看向卫契初的时候满眼慈爱。
“孩子，既如此那这应该是一场乌龙才对。我的儿子我了解，他的媳妇刚因生产而离开人世，如果真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觅良人，那我理应打断他的腿，叫他看看这些年的圣贤书都读到哪去了。”
方氏边说边握住了卫契初的手，“孩子，可怜的孩子，你莫听刚刚在外边的话，阿婆给你备些盘缠，好让你回家去哈。”
说罢，方氏便进了屋。卫契初看着她的背影，眼眶微湿。
这个方阿婆到底是谁呢？
卫契初拿着方氏给的盘缠，在她的催促中，在黎明的到来前，悄无声息地走了。
阳光透过窗洒在了小人白白净净的脸上，他们的睫毛微微颤抖而后分开，在看清这个世界的第一刻，眼中充盈着兴奋。
他们欢呼着，奔跑着，打开房门，来到了村庄的中心。
大人们忙着手上的事，对这群小屁孩的开怀不屑一顾。
渐渐的，中央的小人多了起来，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时而捧腹大笑，时而低声细语。
稍大点的孩子领着身后的小弟们悄咪咪地商讨着什么，而后一窝蜂地朝着方家去了。
熙熙攘攘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屋内，两个哭的满脸通红的小孩正趴在桌上生着闷气。
“方洄源丶方洄漾，听说你们的娘亲回来了，叫出来让我们见见呗，我们不是好朋友吗？别藏着掖着了。”
“是啊，早说你们是没娘的种，还不相信，偏偏这回还找了个假的回来，怎么，你们这么缺母爱吗？”
“哈哈哈……”
方氏拿着锅铲便冲了出来，想开门但却被两孩子给抱住了。
“祖母不要开门——”
“这些都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没礼貌，你们不是说跟村子里的小夥伴玩的很好吗？”
方氏不敢太用力，唯恐伤了这俩傻小子，但也注意到了问题，不由地开口问道。
“我们，是好朋友，他们是，是来找我们玩的，他们在，开玩笑，对开玩笑呢。”
事到如今，方氏岂能不知，只是她这两孙子啊，欸……
门外的声音不绝于耳，两兄弟面色难看，本不想让祖母知道的，但没想到他们竟寻上了门，他们想自己处理便合力将方氏往里间退去。
方氏自是不肯，她还没老呢，就欺负到她家孩子头上了，这绝不容放过，一定要好好教教他们的父母，不懂教孩子就别让他们跑出来。
在三人推搡间，后知后觉地发现门外没了动静，方氏撇下孩子走上前开了门。
门外哪还有熊孩子啊，有的只有今早离开的卫契初。
“你……”
在方氏惊讶之间，屋内的两孩子早已跑了出来，扑进卫契初敞开的怀抱中。
卫契初嘴角噙着笑，温柔地揉了揉两人的头顶，而后直起身将手上的东西递到了方氏眼前。
“娘，我买了些菜。”
“祖母，娘亲还给我们带了玩具，你看。”
两小子学着卫契初的动作，三人站成一排，怎么看怎么好笑，方氏笑了，眼角微微泛红。
饭后，方洄源带着弟弟找他们的“小夥伴”去了，只馀下她们两人枯坐在屋内。
方氏讪讪一笑，起身想给卫契初倒点水，卫契初知晓她的难为情也就让她去了。
等她回来坐下的那一秒，卫契初开口了。
“阿婆，您能同我说说这事吗？”
方氏迟疑，她的眼中闪过挣扎，但最终还是败在了卫契初的目光中。
“他们的父亲是个读书人，早年间便离开这前往邬山自修，他们的母亲在生下这俩兄弟后怕孩他爹没人照顾便也跟着去了，这一走啊就是四年。前不久，孩他爹回了一趟，抱着个孩子，我这才知道媳妇她去了，我是实在不敢告诉兄弟俩这事啊，索性便瞒着了。可谁知他们竟带着妹妹离家出走，还牵连了你，我真是……”
“阿婆，不怪您。其实，我回来是有件事想同您说的。”
卫契初的手默默地攥紧，她醒来的地方应该就是邬山，但那邬山已被大雪覆盖，应是经历了雪崩，那阿婆的儿子要在山上的话，恐已经遇难了。她该怎么说才能让阿婆不那么伤心呢？
“什么事啊？”
看着方阿婆的眼睛，卫契初终是狠不下心来，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先后失去儿媳儿子怕阿婆的身体吃不消啊，要不还是晚些时候吧。
“我现在失忆了，根本想不起来家在哪，实在没地去，还望阿婆能够多收留我一段时间，我不会白住的。”
方阿婆倒是没想到卫契初竟是这般打算，一时激动的手舞足蹈，但怕卫契初看笑话，还是生生忍了下来。
“住，住，你想住多久都可以，阿婆我，我谢谢你。”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流转的情绪互相都懂的。
对于方阿婆来说，方洄源和方洄漾认定了她就是他们的母亲，又经历了早上的事，卫契初愿意留下来那就再合适不过了。
对于卫契初来说，方家这三人肯定与她有关，留下了，既有地方落脚，又能找回她的记忆，更方便她告知噩耗，一箭三雕，何乐不为呢？
自从卫契初住下后，兄弟俩的笑容就没从他们的脸上下来过，整天村头村尾的跑，好不容易拦住了人，问他们为什么，他们的回答也只有一个。
“他们之前说我们没爹没娘没人要，现在我们有娘了，而且娘长的像仙女，他们都很羡慕我们。”
自此，卫契初便不再管他们了，毕竟年纪小，跟他们好好说，谁会放在心上啊。由着他们去，兴头过了，也就好了。
这天，卫契初刚给那俩混小子收拾完烂摊子回来，一进门便看到方阿婆提着个很沈的篮子，正从屋内往外搬，她连忙撩起袖子上前，从阿婆的手中抢过。
“阿婆，这东西怪沈的，您怎么不等我回来帮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