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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巫医

宁月是被热醒的。

热。这个词,在宁月身上太纳罕了。

唯一经历过一次,便是前世死时。

汹涌的大火将她的全世界吞噬,被一生不曾有的热意包围。她热得发昏,虚化的视野里竟生成一个身影踏火而来,那身影高挑健硕,秾紫的发带被烈焰中的气流冲撞得上下翻飞,偶尔划过一张清隽疏朗的脸。

是谢昀啊。

经历种种,将该交待的都交代了。她以为她已然放下,但临死之际,她还是希望有这样一个人不顾什么生死大义,将她从火中拉出……

瞧,她骨子里还是怕死得很呢。

分不清是噩梦还是美梦,宁月乍然初醒,恍了好一会儿神,直到锁链的簌簌响动。她才回想起,她早就从那场晋王府的大火中“重生”许久,这一世的她踏上了截然不同的旅途……

这里是南孟,万蛇窟。

晕死之前,她还在蛇海中沈沦,但现在身边非但没有缠绕游荡着对她血肉虎视眈眈的毒物,她的寒症似也在一阵阵灼热中被压制。宁月看向自己身躯灼热的来源,那是唯独没有离开,死死咬住她左臂的一条赤红色圈纹蛇。

这是……扬光?

万中难寻其一,它之毒液是蛇中少有的热毒……寒症发作之中,算是以毒攻毒。

许是看到她醒了,扬光在再度响起的铁链声中乖巧游离。

宁月顺着声音,看到了不远处操纵着铁链的老者。

老者四肢死死被铁链捆住,除了轻微晃动,铁链连落下双臂的馀地都不曾留。便是如此被防备,该是潦倒磋磨的境地,老者两腿外侧稀碎的白骨堆成的一个个小山堆,又无声诉说着老者的危险。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宁月稳了稳身形站起,热毒攻之,她的身体没有先前那般僵硬,虽说一半火烧一半冰封,两股力量相互对冲并没有好过多少,但仍不影响对方救了她的事实。

老者眯了眯眼,瞧着这样的脸却做着如此彬彬有礼的事……

比她这待了十多年的万蛇窟都要诡异。

老者没有直接回覆宁月,她只是摇了摇铁链,碰撞的声响召来一群游蛇。铁链声不停,游蛇乱舞,舞着舞着竟有序排列了起来,宁月眼瞳一缩,竟是看到这些蛇拼成了一个个手掌大小的字。

【为何至此】

宁月惊讶擡头,这老者竟是只靠铁链声就可以这般精细地操控毒物,恐怕这就是南孟为何要这样的囚禁这位老者的原因了。

这实力,恐怖如斯。

本着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的思路,宁月如实答道。

“南孟操纵时疫,恐因我救治病人扰了他们计划,才将我抓起。”

老者顿了顿,锁链又晃。

【你是医师?和谁学的?】

这倒是问得有些怪了。宁月莫名还是答了。

“我父亲是医师,故而跟着学了医术。”

老者闻言鼻子重重哼了一声,锁链哗哗作响,这次竟是拼了句骂人的长句。

【真是有人生没人养,若学好蛊术岂会被抓住。】

宁月:……

乍一听这“言辞”恶劣至极,但细看却越看越怪。

这老者话里行间,像是知道她的身份……

或者说,像是知道“生”她之人的身份。

“前辈可是认识我的生母玉生烟?”

宁月的话好像触及了老者的逆鳞,老者链子一甩,蛇群散去竟是一点也不想与她分说了。

宁月楞住,本想趁机再打听一些,可奈何心口绞痛骤然发作。她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双臂撑着地面,勉强不让自己痛到在地上打滚。这一次的绞痛比任何一次都要剧烈,且时间更长。

冷汗如雨下,宁月阖眼死死咬住嘴唇,怕自己的丑态惊扰到本就不耐的老者。

可老者看宁月一副强忍的样子,更加不顺心,但也不想让这外孙女死在面前。她擡了擡手,锁链声唤出蛇群,将地上的宁月又“擡”近了些。

月光之下,宁月纤细的脖颈上青黑色的脉络从所未有的暴涨,一路蜿蜒,直至宁月眼下,将女子本温婉的神态撕开几分若鬼的狰狞。

一条游蛇爬至老者指尖,毒牙刺下取下一滴鲜血后又爬向宁月,将那鲜血点在眉心。

锁链之声又响,剧痛之下的宁月耳边嘶嘶声不绝,似强迫她睁眼。

宁月掀开眼帘,地上的蛇群摆出几个大字。

【寒蝉乃万蛊之蛊,遇蛊则嗜,顺应它,感受它,安抚它。】

寒蝉?宁月艰难思考,蛊虫不侵的体质竟不是因为血脉,而是寒蝉?

下一瞬,新的锁链声在她体内掀起了一股波浪,宁月不解那几个字究竟何意,又如何实施。只是声响之下,曲调高低让她莫名熟悉,她本能地张开唇,跟着轻轻吹奏。

第一次,宁月试着接纳苦痛,顺着苦痛的脉络,一路辨究。

渐渐地,四肢因种上各种蛊虫而滞涩的经脉竟畅快流通,心口的绞痛有效减弱。而宁月静下心来,似能感受到在她的心口有一股力量在蛰伏,因外界的干扰,它一时被惊醒,但如今它在曲调之中得到抚慰,重新陷入沈睡。

宁月猛然睁开双眼。

惊讶的眼神回荡在她的眼底,她竟不借助任何外力,就靠自己将寒症之兆压了下去。而那些南孟新种她身体的其他蛊虫也彻底消失……

寒蝉之效用母亲就连父亲也没告诉。这个老者却知道的那么详细……

离得近了,宁月在月色下更加看清了老人的面容。

年岁不予她慈祥,老者前额丶双颊和鼻梁之上都纹以青蓝色图腾,幽诡神秘之中又有勾勒出一份独有的冶艳,五官相较之下模糊了轮廓,唯一让宁月认出来的,是那双眼睛的形状。

——和她的相似。

父亲曾说,她与她母亲最为肖似的就是一双眼睛。

“阿婆?”宁月略有迟疑地开了口。

老者轻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地上的蛇群重新排成字。

【她还是教了你点蛊术,勉强有点样子,韦氏究竟怎么抓的你?】

这要是细说,便说来话长了。

宁月瞥见她素未谋面过的阿婆那四条铁链所捆之处,磨出的厚厚的红茧,也不知她到底在这里被关了多久……

好在,这一夜的时间还够长。

-

自宁月走后,南孟第二日便派出使者在惠南城外赐下圣水。

百姓亢奋,一时从惠南城外,排到城内。

即使沈霄派人关上城门,贴出告示说圣水有异,但百姓经过先前邑令瞒报,对官府已无多少信任可言。加上养济院也没能拿出解决的方子,百信私下都认为是官府图政绩不顾百信死活,遂想发设法偷偷出城。

但无人注意凡是领到圣水的,却没几个回来的。

济养院在宁月离开后显得沈闷无比。一是一些病人偷溜,二是吐血急症没有再传染迹象,不少从蛊术转学药理脉案,一直帮着打下手的女使无事可做,成日魂不守舍。

三是,最能闹腾的鸢歌不在院内。

她正忙着站在城门口,和那些想偷偷混出城外领圣水的民众讲道理,或者说,吵架。自知小姐是被南孟掠走,鸢歌心情就差到极点。

一把九连环的大刀竖在那里,虽有威迫之嫌,可鸢歌不是官兵,紫微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民众只能悻悻而去。

而唯一能武力压制暴走的鸢歌的廿七成日不见人。

“鸢歌姑娘,能不能救救我弟弟,他……他好像跑到城外去了。”

鸢歌记得找上自己的这个南疆女子,她是被小姐救下的南孟女使之一。性子闷,但学医术很刻苦,家里有个脾气古怪的弟弟。

但鸢歌记得她那弟弟被护得好好的不曾染疫,那就是……

——纯纯为了投靠南孟。

惠南城外,枫树下。

“阿弟!莫喝!”

鸢歌两人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女子弟弟端着圣水已然喝下,他虽没染时疫,但先天喘疾,只能靠姐姐照顾。在南孟寨子时,圣水金贵,姐姐做女使混得太差,拿不来圣水。但现在圣水人人可得,他喝下说不定喘症也能不治而愈,从此不用跟着姐姐受气。

“阿弟,你糊涂!我不是与你说过这圣水是南孟强掠宁医师才换——”

女子的话说到一半,南孟使者瞥了眼还有许多没有领到圣水依旧在排队的百姓,微不可查地吹了声短促的口哨。

女子弟弟原本看见女子眼神躲闪,但在哨音之后,他眸中就只剩冰冷。

他大步走来,一掌扇在女子脸颊,没有丝毫留情。

“阿姐,你这话实在对格蒙不敬。”

女子捂住脸震惊,她的弟弟再是叛逆,对她也是嘴硬心软,绝无可能动手。

“你疯了?”

“是你疯了。”她的阿弟阴沈道。

女子绝望地发现,不止是阿弟,这队伍里大半喝过圣水的人都以阴沈的,像是看着死人的目光,注视着她。是她说错了什么?

“鸢歌……姑娘?”女子吓得连连后退,想要向鸢歌求救,可刚转身,鸢歌那柄九连环大刀的刀尖正指着她。

“你不该对格蒙不敬。”鸢歌表情陌生,重覆着相同的话。

“!”

女子万万没想到会变成此番景象,连带着那些还未喝到圣水的人们也被围了起来,刚刚还热闹的队伍,只剩下浓烈的杀意。

南孟要杀人灭口?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

不……不能算大庭广众,领了圣水的都没有再回来的。

若他们真的全部死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女子心底一凉,却也无处可逃。

刀尖的寒光闪过,女子阖眼引首,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可耳边却是听到了鸢歌闷哼声。

女子睁开眼,发现鸢歌执刀的手被一尾毒蝎蛰了一下,顿时大刀咣啷一声掉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另有十几条毒虫也围上其他要行恶事的南孟信徒。

“真不入流啊,黎涅。”

稚嫩的女声在南孟使者背后的枫树上响起。

使者之中刚刚吹响那声哨音的男子立马盯紧了来人,无尽的恨意在他眼里涌起。

“庆汝?你还敢回南疆?”

庆汝无辜一笑,轻巧地从树上跳下,说的话却直扎心窝。

“有什么不敢的。你全家被我杀了之后,南孟给你的位置不过就是招揽骗人的小喽喽而已。”

见庆汝毫不避讳此事,黎涅咬牙,“你真是找死。”

说着再不隐藏,光明正大和另几个南孟使者一起吹起御蛊的哨音。

队伍里喝过圣水的便要动手,可不敌庆汝催动她的蛊虫速度之快。

蛊虫噬咬下,虽不曾解除南孟的控制,但其毒性迅猛,很快大半的信徒失去了行凶之力。

“南疆蛊术从来都不逊于南孟。你想要更强的力量而背叛我庆氏那一日,可曾想到,韦氏许给你那些好处都是梦幻泡影。”庆汝冷笑着走上前来。

庆汝的话很快就让黎涅回忆起他将庆氏上下一百多口人毒杀的那年。南孟在换任新族长韦氏后,便野心昭彰。韦氏暗地诱惑南疆各大蛊师家族中的学徒,许以重利,将南疆蛊术尽毁,女子蛊术传承体系尽灭。

虽无南孟旗帜,但这十多年来,南疆早已被南孟渗透操纵。

“你这是要和整个南孟作对吗?”黎涅从小就不敌庆汝学蛊的天份,他不甘也只能从怀中拿出一个烟筒点燃。

“要搬救兵啊?向你们的大蛊师吗?”庆汝咯咯笑着,指了指远处飘起的山烟。“他们可能自顾不暇哦!”

黎涅脸色一变,东寨好歹有十位身怀上等蛊的大蛊师,寻常人连寨子附近都近身不得……

除非有人带路……他怎么忘了,庆家原先就是南疆东边最有名的蛊师。

庆汝欣赏着黎涅的表情,如同汲取了最好的养分,一整个小脸容光焕发。

“怪只怪你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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