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藏娇
也不知道是何要事,让百馀人的镖师跑出了劫道山匪的动静。
宁月想让天枢驱车让道镖局,可眼力好的天枢却说不用。
这浩浩荡荡队伍到了跟前,不再行动,只跑出两匹最快的马。
一匹枣红,一匹雪白。
上面乘着一男一女,中年年纪,窄袖骑装外套赤色皮甲,女子身背长弓,男子马挎横刀,气势汹汹,转瞬就到了宁月马车跟前。
只听着两人凶神恶煞,冲着马车里齐声喊道:
“谢昀你个混小子,给老子/老娘滚出来!”
这声音耳熟。
宁月掀开车帘,看清人后,用上了晚辈特有的恭敬。
“谢伯伯,谢伯母,许久不见。”
谢父谢母伸长了脖子,见马车里除了宁月就是鸢歌,再无他人。
强行把脸上替天行道的凶狠扭转成可蔼可亲的温柔。
“乖乖,只有你啊?谢昀那个臭小子不在吗?有没有吓着?别害怕啊,这小子三天两头没动静,好不容易等他用了明远令牌,我俩以为是他回来呢。”
谢母放细了嗓子,还像对待宁月小时候一样哄着。
“娘。”
不知何时,宁月马车之后,跟来一匹玄色大马。大马之上是身姿挺拔的少年,他又绑起秾紫发带,没了面具掩盖的剑眉星目此刻能清晰看到笼罩着的几分窘迫和无奈。
果然在这儿。
一看到正主现身,谢父谢母立马横眉冷对。
“忙忙忙,我们道你一天到晚在忙什么,原是做了这等没心没肺的事,还鬼鬼祟祟地藏着!怪不得乖乖月儿不愿意嫁你!我看真是觉得自己长本事了,爹娘收拾不了你了是吧!”
说完谢母搭弓,谢父抽刀。
也没个停顿的功夫,一根羽箭带着风从宁月耳边刮过,谢父的长刀也闪着寒光直直朝自家儿子脑袋上剁去。
当真是一点情面不留。
谢昀叹了口气,根本没时间解释,使着踏雁行从马上跃下,躲过飞箭。又抽出如晦硬扛父亲这一刀。刀光剑影之中,谢昀又不能真的还手,难得看着被压了一头。
伯父伯母的性子到这世越发火爆了。
宁月伴着点恶趣味,没有第一时间劝架。要知道谢父谢母重义,宁父救下这差点因走镖死在关外的一家三口后,宁月便成了两家的眼珠子,让这“骨肉相残”局面停下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可谁叫谢昀躲她躲得这么厉害。
看了会儿戏,宁月才从刚刚说辞中拎出一条重点。
“伯父伯母,您刚说谢昀做了没心没肺的事儿,是指何事啊?”
刀光一顿,剑影慌了下。
“这……说来话长……”素来直爽的谢母一时不知从何提起,赶忙给自己那口子使了个颜色。
谢父把刀一收,轻咳了一下。
“是这样的……”
原是谢昀陪宁月一路游历寻药的日子,不曾与家中提及,只说自己在忙要事。这也算了,谢父谢母习惯谢昀不着家,但问题是上个月是原本与宁家商议好的成婚的大日子,谢昀带着宁月一点音信都无。
再坐不住的谢父谢母动用了一切人脉关系去寻。
没寻到谢昀踪迹,却发现了谢昀在伽蓝关内的一处私宅里有一名美艳女子,不仅衣食住行被安排得处处得体,甚至还有无妄楼的人专供她差遣……
此女在宅中俨如一副女主人的模样,还称……还称……
谢父解释到这,看着宁月的脸不知道还该不该说。
却是这时,后头镖局队伍出了些骚动。
“谢昀!”
镖队马车之中一个红裙女子挣脱出两个镖师的桎梏,她一路奔来,红裙在烈烈风中,像是火一般燃烧。但却也比不得她叫起人名时的明媚,她的红唇之下张扬的笑意,生动热情。
喊出的句子更是惊世骇俗。
“我来嫁你了!”
饶是还有一些距离,宁月也把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将人一眼认出——阿什娜。
宁月好像明白了谢伯伯未完的下一句。
“金屋藏娇?”
“没有的事。”
这是谢昀这些天对宁月说的第一句话。
前两个字带着对阿什娜咬牙切齿的无力,等转头盯着她时又有一点小小委屈。
一会儿功夫,阿什娜已经跑到宁月眼前了。看到宁月在,回想起上次最后一面的虫潮,阿什娜本能收敛了一分,但还是不曾顾忌周边人的脸色,我行我素道。
“谢昀,别装了,我知道我在你心中还是不一样的。你既救了我一次,那么我便将我自己赔给——”
阿什娜话没说完,就被谢昀打断。
“嫁娶乃你情我愿。我要是对你有一分心思,我立刻暴毙。”
阿什娜:……
宁月:……
好一个畅快淋漓,没有后路的拒绝啊。
阿什娜缓了下,才没破坏自己准备好的情绪。
“可你折损无妄楼隐藏那么多年的暗线,只为把我从奎教之中带出来难道是假的吗!还安排我住在别苑,让无妄楼的人保护我!你若心里若真的只有她,又怎么会这样小心我的存在呢?”
简直是挑拨离间。
谢母听不下去,一把拽过阿什娜捂住她的嘴,冲宁月讪讪笑道。
“乖乖,你可别听她胡说。我们今日来找昀儿,便是要核验此事的。我们谢家绝不让乖乖受一份委屈的。”
这话是真的。
谢昀看着后面浩荡镖队,怕是真有个好歹,准备给他抽筋剥骨来的。
镖局这些年,不止壮大赚些银钱,谢昀有意让谢父谢母手里攒聚不少顶尖镖师,平常能好好运作镖局以外,重要关头也有用来防身的力量。
可他没想到也是这力量,顺利突破了他放在别苑的人手。那些人本就不是以武力专长,都是防着霍桑追查痕迹的。阿什娜太过惹眼,住在外面不行,不派人看着不行,真当囚犯对待,往后与她合作之事少不了要多走弯路。
种种限制只能把人放在别苑,却还是疏漏了父母的多疑。
甚至还舞到了宁月面前。
宁月侧过头,细细观察了阿什娜即使被捂住嘴,也依旧眼波流转的媚眼。
这招她好像前世也见过。
那时,她好不容易追着谢昀,追到了边关军营当了军医。谢昀终于看到了她,但他的身边,阿什娜已经相伴许久。在得知了他们青梅竹马的故事后,她也有像这样在谢昀面前,向自己展示她在谢昀心中的地位。
可那时,她的眼里没有那么多的挑拨。
因为她是那么笃定,她与谢昀之间已无人可以插足。
对此的自信,只有谢昀可以给。
彼时,她是意识到这点,不想再去打扰。
可如今,谢昀的目光至始至终,无论阿什娜说了什么,都只看向了她。
她心中一松,前世她的落寞背影似逐渐模糊。
物是人非,她心中所执念的东西已经不同了。
“伯父伯母,我们尚未成婚,此事还是该让谢昀自己处理。现下,月儿身上还有要事,来不及叙旧,请谢伯谢姨见谅。”
说着宁月欠腰行礼退回马车。
这给谢父谢母一看心中更急,只道是宁家乖乖是真的生气了。若放任离开,自家傻儿子从小这心心念念的心上人肯定没有挽回的馀地了。
这么一想,谢父一脚踹下天枢拿过缰绳,谢母则一溜烟翻身进了马车,把宁月一手刀直接劈晕在怀里,用眼神震慑住鸢歌。
“昀儿既然没变心,就别再拖着了。婚礼周事一个月前我和你娘就在昌城备好了,如今只差新人,你俩先把婚成了,别让外人以为自己还有机会。”
说到这里,谢父特意瞥了一眼阿什娜,说完便架着马车一骑绝尘,带着镖队又浩浩荡荡地离开。
对着长辈不知如何出手的天枢望着自家少主。
“这……要追回来吗?”
以勾魂旗的本事是可以追到镖队把人带出来,但是总感觉带出来之后,少主可能要成为被逐出家门的孤儿,无妄楼搞不好也要失去镖局这一遮掩行动颇为好用的身份。
老爷夫人的彪悍,真是每每看到都让人震惊呢。
谢昀揉了揉眉心,声音满是倦意。
“本来也是要经过昌城,先这样吧。”
随后谢昀翻身上马,刚要扬鞭,袍角被拽了拽。
正是阿什娜。
“阿什娜,少耍花样。你我心知肚明如今西岚状况,你若不想霍桑得了先手,你除了与我合作,没有更好的选择。”
“别再去招惹她。”
就是因为她要取得先手,她才在这里忍气吞声。
阿什娜难得没有耍公主脾气,美艳脸庞上依旧带笑。
“谢昀,你没看到吗?都这样了,她的心里真的有你吗?”
“你我天生不会安分守己,各有野心,我们是一类人,可以有很多故事和话题。你就这么笃定,不会对我动心一分吗?”
阿什娜擡眸看着,她少有这样企盼的神色。
骄傲的凤凰只为你弯下高贵的头颅,这对于太多男人而言都是一种无法抵御的诱惑。
可谢昀冷着脸,蹭的一声,
阿什娜拽着的袍角被如晦一剑割开。
“在你心中,一切的付出总是需要有所回报。”
“我和她之间或许还有很多不确定。但阿什娜,我确定就算轮回百世,我也不会有一世对你动心。”
秾紫的发带在风中飘扬,从来只有一个方向。谢昀的话语在任何一个男人口中都会像是一种羞辱,可谢昀不是。他没把自己放在了被追逐的高位上。
他只是如此平静地,陈述着一种事实。
就好像,他确实已经历经过这百世一般……
阿什娜捏着半角碎掉的布料,陷入了沈思。
却不是因为被谢昀拒绝。
在西岚皇宫,人们称她一声公主,在西岚国教奎教,教众上下呼她为圣女。她的存在总是看着光鲜亮丽,实则却是逃不过霍桑摆弄的玩偶。
这些年,霍桑对她所说所做,比谢昀恶劣千万倍。
可她仍然活着,在一个被刻意打造得跋扈嚣张的躯壳下,仍不死自我地活着。而她,还要更长久地活下去,她要让霍桑为他所作的一切付出代价。
为此,就算是情感,也是可以容忍的付出。
阿什娜只后悔面对谢昀,时机不巧,时间太短。倘若早知他的能力,她一定会在宁月之前,让他和自己有更多相处的时间,多一些同甘共苦的默契,眼下的困境便不会如此焦灼。
现下,非要逼她用上那个法子。
“请吧,公主殿下。”
眼里有活的天枢打断了阿什娜的深思,顺手把勾魂使的索命链套在了阿什娜的双手手腕上。
阿什娜乖乖被拷着,跟着天枢随口一问。
“你们主子真的要成婚?”
天枢撇了一眼阿什娜。
“你这一出整的,说不定,明天我们就能喝上喜酒了。”
“喝喜酒?”阿什娜勾了勾唇角。
“要不要和我赌一赌,你们主子成不了这个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