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入宫
官兵长了张嘴,刚要说什么,就被身边另一个同僚拦了下来,小声耳语道。
“别争了!我想起来了!沃兰商队是伊古纳尔家族资助的!你看到的估计是他们家的小孙子……得罪了他们家,万一陛下怪罪……”
官兵心下一凛,转头看向教众代表的霍桑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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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桑殿下还没有继位呢,自然还是陛下更大。
“是属下有眼无珠,惊扰了贵人。”
官兵忙不叠点头哈腰要放人离开,旁边一直板着脸的教众却是不下车检查誓不罢休的模样,甚至对守城官兵都拔刀相向。
“你们想干嘛?听不懂人话?!那是伊古纳尔家族,他们的侯爵可是陛下的老丈人!刚刚马车里那样子你们也见了,怎么可能是殿下要找的大燕人!”
“殿下之令,不得有违。”教众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手里的长剑却划向了自己手掌,那割肉深度看了就叫人吃痛,霎时鲜血淋漓。教众却没有一点感觉。
只让看着的官兵们傻了眼,没反应过来就让教众们又在他们的手上划了一道,伤口不深,却架不住教众把自己鲜血淋漓的手与他们相握。
血液交融。
下一瞬,守城官兵们面容呆滞,任由教众们靠近马车。
这大概就是荧惑口中提过的怪物了,果然无知无痛,只知执行。
马车外的天枢和鸢歌对视一眼,悄悄地放出他们提前藏起的“小玩意”。
几只本不该出现在冬日的蚊蚋兀自振翅,在无人察觉中飞向走来的教众,吸附在他们伤口之上。
教众们只觉耳边嗡嗡轻响,手脚竟不听使唤地僵了下来。
姑娘连夜准备的蛊真的有用!
但牵制不了太久,眼见教众们又有能动的迹象。天枢连忙大声感谢了几声,佯装教众已经放过他们,立马扬鞭启程。
等到马车行驶出好一段距离,大家松了口气却也无人说话。
这伊古纳尔的背景和宁月研究一路的克制之法,好歹是在计划之内。但那车厢里大胆的一幕可不是,一向话多的天枢和鸢歌都不约而同,紧紧闭住了后知后觉想要尖叫的嘴巴。
车厢内,看不见外面情势的宁月谨慎起见多维持了一会儿动作,毕竟会泄露身份的一应武器全部藏在她西岚特色的宽大蓬松的裙底之下。确定没问题才起身的她,却被一只大手贴着她腰脊又往回按了按。
按完,那只大手却僵了一僵,好似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做一样。
宁月略略擡头,正看到男人不再装作跋扈模样的下颚。他高高仰起,像是被她头顶的软发蹭得难受了,下颚绷紧的线条,和喉间上下的颤动都清晰可见,整个脖颈透着一抹深红。
危机时刻,宁月最后一点的羞耻心全用来让鸢歌下车了。怎么说也是在阳城的遇春台连续出入了七日的人,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只是未曾有一日想过自己会把看见的用上。
这一步,她没怎么来得及和谢昀商量,只是让他配合,幸好,情蛊没有完全蚕食他的理智。
关键时刻蹦出的西岚语,熟练得让她诧异。
宁月本想问问他何时学的,可刚一挣脱开谢昀的怀抱,就看见谢昀用微红的眼尾看过来。
明明他的身形高大宽厚轻易就能覆盖所有的她,可偏偏一双眼里满是无措和克制,将她捧到远高于他自己的地方。
心尖被这目光挠得微痒,宁月敛眸。
微凉的指尖不偏不倚,点在谢昀心口。
“这里,有点吵。”马车内外的安静,将谢昀的心迹逼得无处可藏。
谢昀先是微微屏息,可马上破功,好像宁月的声音更加牵动着他。
冷淡的话语,却让他的呼吸更加急促。
宁月见状收起难得的顽劣,坐直身体,神色如常的整理起衣冠。
谢昀闭了闭眼,不再看宁月。
整理好自己的宁月,掀开车帘看向车厢之外。
他国异语,高鼻深目,就连风的味道都掺杂着些许香料的味道,和大燕有所区别。
他们是真正到西岚了。
见宁月露脸,不似他人避讳尴尬,阿什娜勾着一抹笑靠近。
“阿月的胆子比我想象中的大很多。还有那个蛊,荧惑把霍桑的人说得那么吓人,你竟有法子对付!真厉害!”
宁月面色一晒,轻咳了一声。
“这个蛊我也只是赌了一把。我想霍桑用时疫之法用以传染蛊毒,但必不会弄得和时疫一样,他要用作自己的力量,就会对所选对象有所要求。传染的途径应该会限制于可以控制的范围内,比如血。”
“若是以此途径,我便想到也可以反向用蛊毒将治愈之法‘传染’开。但其中难点便在于,如何治愈。”
“真要论,是荧惑启发了我。”宁月看向阿什娜,“昨日,他活着清醒地赶到了你的面前,阿什娜。”
“所以?”阿什娜仍觉得那是荧惑该做的。
“所以,他没有被侵蚀成怪物,为什么?”
“因为,他身上有你种下的情蛊啊。”
“情蛊,凌驾于霍桑的蛊毒之上了。”
阿什娜微微一怔。
宁月从没避讳过她用了情蛊,阿什娜却本能忽视她对宁月产生的情绪是源自于情蛊。
可她还是会这样堂堂正正地宣之于口。
宁月说着又微微皱眉,“可惜,时间太短,我只能临时仿制情蛊,终究效用还是低了些,不能彻底解开。”
说到这里,宁月看向阿什娜。
“如果真如你所说,玉生烟就在皇宫,那我们还有机会改变霍桑破竹之势。但今日这事儿恐还是会惊动到他,我们必须速战速决。”
自阿什娜被下了情蛊,宁月自然物尽其用,打听了不少关于玉生烟和西岚的事情。
得知阿什娜对玉生烟的了解,是她曾经误打误撞跟着送饭的下人,才发现他在皇宫竟偷偷囚禁了一个来自南孟的女人近十年。但对于阿什娜来说,玉生烟是神秘的南孟巫医,因她始终罩着黑纱掩起面容,不爱说话。只是偶尔,会答应同阿什娜的交易。
情蛊,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这情报对宁月来说还是不够,但好歹也为她们此行更指明方向。
眼下他们要做的事情有三件。
一丶救出姚蓁
二丶找到玉生烟
三丶拿到被藏在那儿的两味药
每件事都事关紧要,而时间有限。
宁月不得不兵分两路。
阿什娜的搅局不在宁月最初的计划内,但也算因祸得福,情蛊比起威逼利诱更能让阿什娜配合。
“我和鸢歌跟着阿什娜去皇宫找人拿药,阿蓁那边谢昀带人去救。”
“不可,阿月。”
谢昀从宁月旁边挤了过来,虽然他如今顶着高鼻深目的西岚男子伪装,可眉眼间只会对她流露出的弃犬般神情,还是能让宁月认出原来的他。
宁月点着他的眉心推开一段距离,神色清明。
“我现在不是在商讨。奎教比起皇宫更危险,眼下你的情蛊比起临时研制的蛊虫更能对抗霍桑的蛊毒。我相信你一定能把阿蓁带出来,这样,我也能在皇宫没有后顾之忧的行事。”
“如果你不放心,就尽快救出阿蓁,再来找我。”
“它会给你指明方向的。”
说着,宁月指尖擡起,轻轻点了两下谢昀的眉心。
谢昀低下头,算是认下。
“别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不过是去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阿什娜隐藏在侍女平淡容貌下的神态,却是十足的难以规训的野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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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月和谢昀两队在西岚王都分散开。
坐在西岚酒肆之中,耳边琴乐声不断,一名西岚女子穿着特制的舞裙,在酒肆中间随着乐曲不断旋转,跳跃,将裙角高高散在半空,露出裙下修长的双腿,身边男人们粗重的笑声和叫好声更是嘈杂。
宁月和鸢歌凭着易容出的姣好西岚女子外貌,已经被先后四个西岚男人请酒喝了。饶是鸢歌脸皮厚,也是在吃不消西岚这般热情的民风。
反倒是阿什娜如鱼得水,一杯杯酒来者不拒地灌下去,还故意吸引火力,和男人们嬉闹成一片。
“阿什娜,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宁月拉过阿什娜的衣袖,附耳轻问,她已经在酒肆门前看见不下五六队巡逻的官兵,无一例外,都和在入关时看到的教众一样,神色呆滞,只知行使命令。
霍桑的蛊已经渗透到这般程度,时间不等人了。
而阿什娜说有法子带他们混进皇宫,却让她们在这里喝了快一个下午的酒。
“这不来了。”阿什娜看似酒气浓重地歪到在宁月身上,实则清醒地使出眼色。
售酒的柜台上走来一位衣着华贵,神态雍容的男人将她们所有开销揽过后,请了她们三人一同到酒肆楼上的上房去。这样齐人之美的事,西岚人早已见怪不怪,只对男人露出一个羡慕的眼神便无人再管这三个陌生的西岚女子。
男人是贵族,寻着阿什娜发出的暗号而来,听到她的请求,只沈吟了片刻,便点头同意了。
夜色之中,换好侍女衣装的三人成了值守侍女候在殿门之外。
鸢歌看着充满西岚异域之风的王殿仍难以相信,她们如此轻易地就站到了西岚皇帝的寝殿门外。
宁月倒有所察觉,好像这皇宫之中隐隐是两波势力,一波是霍桑的眼线,一波是贵族的。
“既然有贵族愿意帮你,为何你还如此受制于霍桑?”
阿什娜露出一抹不屑,“所有的好处都是需要等价交换的。霍桑虽然把控奎教,精于国政,把高贵的皇子身份坐得严严实实。可在那些大贵族的眼里,他仍然是我父皇为了找到继位者,特意抱养的异姓血脉。”
“可我不同,我是真正的,唯一的西岚公主。比起一个处处和贵族对抗的假皇子称王,还是一个王室公主当傀儡女皇更好拿捏。他们自然是要帮我的,因为帮我就是帮他们自己。可惜,这些人胆小如鼠,霍桑现在势力如日中天,他们不敢明面上违抗,再多的也帮不了我们了。”
霍桑是西岚皇帝抱养来的?
这宁月先前没问出来,但她更加想不通,“若是亲生儿子,你父皇看重霍桑也就算了,可既然你是唯一的血脉,你父皇一点也不亲近于你吗?”但凡西岚皇帝多疼爱阿什娜一分,阿什娜也不至于沦落到需要谢昀调用无妄楼来救。
阿什娜面色冷了下来。
“不是所有父母都会疼爱他们的子女。总是有些人更爱他们自己,就好比我的父皇。”
眼看最近的一支宫中侍卫队伍巡逻离开,阿什娜率先堂而皇之地推开了她父皇寝殿的大门。
——这便是她认为全西岚最安全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