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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前世

宁月昏沈中睁眼,发现自己竟回到了昌城的闺阁。

没有尸首丶没有蛊毒丶没有一丝阴沈。

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刚刚入秋的风还带着一点燥意,于半开的菱花窗内钻进,轻轻抚弄过她额边的发丝。

宁月不由地屏住呼吸看着面前铜镜里映出的她,头上没有花簪,身上没有铜铃。她的脸透着一股未曾遭受半分风吹雨打的稚嫩娇弱。

又重生了?

宁月想张嘴,却发现自己却连一根手指都不能擡动。

这……不是重生。

她好像只是通过这双眼睛观察着这一切,没有任何插手的能力。可这一切如此真实,找不到一丝梦境该有的模糊。

正想不通的宁月,忽而房间里鸢歌推门进来,满脸喜色。

“小姐,定下了定下了,日子选在中秋之后!”

中秋,日子?

如果要算中秋的能定下的日子,好像只有她与谢昀原定的婚期。两世为人,一世谢昀早就远去拜师,根本没有真正定下过婚期,而另一世,她此刻该是在蓬莱。

眼前此时此景,不在宁月任何的记忆之中。

面对鸢歌滔滔不绝说着谢府不愧是大户人家,给出聘礼礼单实在让人目不暇接,宁月在镜前只看到了属于少女的娇羞。

听鸢歌的话风,这里的谢昀还是坐拥明远镖局的谢家少主。而她则是完全不谙世事的病弱医女,因为心上人就在身旁,她甚至没有动过一点远行的念头。

除了寒症,她这一生过得顺遂又温馨。

明明是幸福的模样,神魂宁月却无法完全体会,只带着置身事外的茫然默默看着时光飞逝。

婚礼前夜,阿什娜带着魔教的人,突然现身,欲抢夺聘礼中的摩诃花明月露和仙灵草。宁月看到了谢昀领着一堆牛头马脸突然从她家房顶之后飞出。

谢昀依旧是无妄楼的楼主。

一场准备得当的防守,阿什娜一行人铩羽而归。

宁月没有受伤,但却是一生平淡中突然遭遇如此大动干戈之事情,适逢寒症发作,大病了一场。

身体病得迷迷糊糊,神魂宁月看不见却听得到谢昀片刻不离,守在塌边的低语。

“阿月,你会没事的。还剩下四味药,你且等等,这一次一定是最后一次了……”

昏迷中的宁月不会知道谢昀此言何意。

但是作为附于身体之上的宁月神魂却被一震。

在此前,出关前的那一夜,谢昀因提到“这一次”甚至吐了血。

她当时以为,指的是她与谢昀双双重生的这一次,可如今再听,好似完全不止这一次。

神魂宁月彻底确定,这不是梦。

这是谢昀的前世之一。

也该是,她忘却的前世之一。

是啊,既是重生这般光怪陆离的事实实在在地发生了,有一次,就可以两次,三次,这她怎么会没有想到呢。

只是不知,谢昀究竟在她之前重生了多少次。

在这里,她和谢昀推迟了婚期倒也顺利成婚了,全城欢祝。但成婚之后,谢昀却于成婚前并无什么不同,时常看不到人。

妻子宁月安于内宅 ,觉得谢昀忙于明远镖局生意上的往来无可厚非,加上每次见她,谢昀都是温柔体贴,她轻易就宽宥了这点别离。

而神魂宁月,却发现了每次见面时谢昀不明显的闪躲。

她太熟悉不过了。每次谢昀不顾惜自己身体,又怕被她发现几乎都是这样的神情。

于是,神魂宁月忍不住在这具身体所见所得的眼角馀光里,去检查谢昀上下。

几处细微之下,还是叫宁月看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谢昀身上有多处被蛊虫咬伤的痕迹。

神魂宁月着急,若谢昀告之于“她”,她肯定能借血脉之力为他彻底拔蛊。

可谢昀在两人不多的见面时光里,却只与她说外面的见闻,带来路上闻名的吃食,送时节不同的花儿。

对自己,不提只言。

那双不经意间透出疲惫和沧桑的眼眸,只有望向宁月时,才恢覆少年般的清冽炽热。所谓永不陨落的光,好像也是在这短暂的时刻汲取着养料。

可架不住每次的伤痕越来越多,多到妻子宁月都开始担心。直至一年之后,他身中蛊毒,几乎死在南疆,耗尽无妄楼一旗之人,才勉强将人带了回来。

宁月见到时,人已昏迷不醒,手上却死死护着一块破石头。

神魂宁月认了出来,那是丹凤羽。

藏在南孟深处的丹凤羽。

这一世南孟没有散开时疫,韦氏更不曾倒台,只有阿婆才知道丹凤羽在哪儿,却被深埋在万蛇窟中。宁月不知道这样的南孟该是怎样一个龙潭虎穴,他一个人是怎么闯进去的。

妻子宁月用尽所学,勉强将谢昀的命抢了回来。这时,再也瞒不住的谢昀才说自己得了一个治疗寒症的偏方,一直在暗中筹措。

如今还剩下三味药。

谢昀哄着妻子,说之后三味不会这么难寻。

神魂宁月看着那双眼睛,依旧真诚,温柔。她竟不知道谢昀可以这么信手拈来地对她撒谎。她几乎看不出一点破绽,要不是她亲身经历了逃亡丶战事,置死地而后生,她都要信了。

妻子宁月这辈子被谢昀照顾得那样好,就算成婚也依旧像个无忧无虑,未出阁的小姑娘,每日不过埋首医书和医馆的平淡琐事之中,神魂宁月以为她不会分辨出来。

可宁月终归是宁月,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她不愿让自己的劫难由他人去替她承担。

“我与你,一道去寻。”

前路未知,宁月看着自己拉着谢昀坚定道。

谢昀磨不过她,应了。

这一寻便是两年。

这里的宁月没有遇见叶怀音,没有误闯孟家寨,直接与阿什娜对上了面。顶着霍桑这个祸患,阿什娜还是觊觎起谢昀身家,失忆丶休妻丶替身,阿什娜的花样层出不穷,她和谢昀也是几经离散和兵荒马乱。

这里的谢昀也是如此,总是用自己的命去护着她。

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了最后,误会解除,谢昀的寿数几乎被他任性地折腾过半。幸而,阿什娜为了还清她欠谢昀的人情把两味药偷来给了他。

本以为快苦尽甘来。

下一刻,霍桑的人却突然出现,把他们两人抓了起来。

待宁月再次醒来,身边已不见谢昀。

耳边呼啸的冬风,肆意卷走她身上的馀温。

她浑身无力,被安放在了一处旷野之上的石盘中心,四周皆是奎教教众手持火把重重看守。而离她最近的是一个头戴黑袍的女人,正逐一在她的双手丶双足划开无数道口子,似是要她不会立即死亡的情况下,让温凉的血液顺着石盘阴刻的纹路缓缓铺开。

像是准备着什么神秘的仪式,而她则是被选中的祭品一般。

这一世的宁月没有认出女人,但神魂宁月却认得。

玉生烟为何会在这里,又为何正在杀死她……

身子没气力问,神魂开不了口。

但玉生烟却寻了个教众看不到的角度,悄悄在宁月耳边耳语。

“你或许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

“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记住,只有她可以救你,不要选错了。”

神魂宁月怔楞。

不同世的玉生烟说了同样的话……

会是谁,能从天而降,于这般境地解救她?

在宁月逐渐模糊的视野里,刚刚宣布即位着新皇礼服的霍桑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着奎教鲜红长袍,头戴兜帽盖住脸面的男人。

他们瞧见奄奄一息的宁月如同待宰的羔羊,满意地勾了勾唇角,示意玉生烟正式开始这场他们期待已久的仪式。

玉生烟于霍桑进来的那一刻,对待宁月便如一个陌生人。

她吩咐六个教众手持谢昀此前收集到的六味药,分别站在石盘的不同方位。穿着鲜红长袍的男人这才从他的怀中拿出了一个蜜黄晶莹的石头,站在了最后一个方位。

原来这就是最后一味奇药,雷冢玉。

七个方位的人分别以不同方式将自己手里的东西融进这阴刻纹路的血中。而黑纱的玉生烟则跪在她的身后,拿出骨笛,缓缓吹奏起一曲陌生的调子。

前所未有的剧痛席卷着宁月的身体。

本来已经没有多少气力的她骤然剧烈挣扎了起来,双眼,双耳,口鼻都开始缓缓渗出鲜血,而在放出的石纹里的血,在笛声下,以宁月为中心,诡异得寸寸向外冻结。

而一直无法真切体会到五感的神魂宁月,此时竟能感知到这份疼痛,那像是从内而外的某种怪力,正在撕开她的五脏六腑和奇经八脉,将什么东西从她的骨肉之中剥离出来。

“我的大业终于要成了!”

霍桑在她疼痛的尖叫中狂热大笑,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

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就要放在她心口。

是归一蛊!

神魂宁月看清,霍桑是要利用她的身体?

大抵是疼痛让神魂宁月和躯壳的她感知同步,神魂的宁月试图操控起身体拼命挣扎。尽管还不知霍桑的计划,但她绝不想让他得逞。

却是此时,一把锋利的匕首从霍桑的胸膛穿刺而过。

霍桑的血,一滴两滴,滴在了宁月的额角,又被人温柔拂过。

带着不敢置信,霍桑重重倒了下去。

他至死都不明白,他明明已经给他下了归一蛊的。

宁月也莫名极了。

她呆楞地注视着在霍桑背后出现的红袍男子。

“仪式,这才要真正的开始。”

那些本该只听从霍桑调令的教众无视了霍桑的死亡,冷漠地在红袍男子的指示下搬走了霍桑的尸身。红袍男子代替霍桑,从袖中翻出一个蛊匣,取出一只和霍桑归一蛊极为相似的一只蛊虫,放在了宁月的心口。

目睹着蛊虫咬破她的皮肤潜入进去。

“我知道你还有后招。”红袍男子轻柔地在她耳畔说道

“可我也有。”红袍男子抚掌两声。

教众从远处拖上来一具气若游丝的身体,他的身上满是血污,在宁月晕过去的时日,似是被人狠狠“招待”一番。可此刻他望见宁月,却又迸发一些气力,挣开两边教众,跌跌撞撞地冲到了宁月身边。

“阿月。”

谢昀抱紧抽搐疼痛的宁月,又对着看不情面貌的红袍男子怒目而视。

“又是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

红袍男子只是嗤然一笑,把手中的匕首架在谢昀脖颈之间。

耳边的笛声正是吹到最高潮的部分。

“开始了,你要选了。”

“是世人生,还是他死。”

红袍男子的话音落下,疼痛达到一个新的峰值。

神魂宁月在剧痛之中,感觉自己也被剥离出了躯体。她缓缓浮空,看着自己躺在谢昀怀中蜷缩成一团,血肉如雪花一般从身上掉落。

谢昀却似不知眼前这场景有多血腥恐怖似的,他依旧抱着她。

就算刀刃因为俯身的动作正割破他的皮肉,他仍柔声低语。

“阿月,我没事的,我本就是为你而来的。”

不知何时,阴沈的天空撕开一丝裂隙,细碎的微光落在宁月血淋淋的身体之上,她已不再为剧痛尖叫,而是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平静之中。

“我明白了……竟然是她来救我……”

石盘之上的话语声越来越轻。神魂宁月越飘越高,她左右四顾,极力想看清那救人之人,却是此时她眼前一黑。

她,死了。

这一世的所见所得,她都依存于这幅身躯之上。

当身躯死去,她自然不会再有任何感知。

可偏偏有一股声音无比清晰地涌入她的心中。

“或许,我还是会选错无数次。”

“但是,下一次,我会记得。”

“不要再让他一个人永无止境地走下去了。”

这几句话像是刻印在骨血之中,在她记忆里炽热燃烧。

“啊——”

宁月猛吸一口气,如同溺水之人回到水面之上,她满身冷汗从阳城的客栈床榻上坐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

尽管不是所有,但是她想起来了。

她的“重生”,从不是意外又或是鬼神之说。

这是她的选择。

“咚咚。”

门外传来两声叩门声。

“宁姑娘?是我,沈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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