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思及此,乔璇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沈了下来。
好在孙策现在还活着,若能在这一世改变孙策的命数,孙权还不一定有机会掌权。
不过就凭孙策那冲动的个性,要避免他被杀的命运似乎并不容易。听说孙策无论是出征还是出猎,总是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面。建安五年,他在外出打猎时中了一箭,卧床没几天就一命呜呼了。
后来听说凶手是原吴郡太守许贡的门客,可惜乔璇并不知那凶手姓甚名谁,更遑论身材样貌了。
这一世如何让孙策逃过这一劫?告诉他自己做了个梦梦见他在打猎途中中箭了让他不要去打猎?他能信?
就算自己重生后能让孙策逃过这一劫,日后他也难免被其他刺客所杀。
无论怎样,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见到周瑜。
乔璇收回思绪,起身从里间出去,恰好遇到一个婢女进来,神色倨傲地对她姐妹二人道:“老爷请二位姑娘启程去别苑见贵宾。”
这婢女口中的“老爷”想必就是那将她姐妹二人掳至此地的县令了。乔璇记得那是个年过半百的丑老头。至于她口中的“贵宾”,自然就是先前提到的孙周二人了。
“知道了。”姐姐大乔不悦地瞪了那婢女一眼。
姐妹二人上了马车。
马车行进的路上,许是想到未来命运难料,大乔紧紧地握住乔璇的纤纤素手,乔璇感觉到姐姐的不安,顺势将自己的身体靠在姐姐身上,手臂搭在姐姐腰上,嗅着她身上的馨香。
目的地到了,这是一处环境清幽雅致的别苑。此时秋意渐浓,枝头的绿叶也泛黄,并无多少景致可看。
想到马上就要与上一世的亡夫重逢了,乔璇心里竟紧张起来,但与上一世这个时候的羞怯心理完全不同,此时她的心中是五味杂陈,难以言状。
乔璇记得上一世,看见周瑜的第一眼,她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只觉得世间万物都不及那个男子耀眼。
当视线迎上男子那几乎能摄人心魄的目光时,十六岁的少女垂下眼眸,脸颊蓦地绽出两朵红云,不争气地蔓延到了耳根。
今日的乔璇自然不会再脸红失态了,她现在担心的是一会儿重见周瑜,自己会不会情难自抑,在众人面前哭出来。
从马车下来到步入前厅的这段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乔璇却觉得像是走了一生那么漫长。
终于步入了前厅,乔璇远远一眼看到了正席上的两个座上宾之一——周瑜。
他身着常服,身姿挺拔,俊逸儒雅,棱角分明又不失优美的脸庞给他儒雅的风姿又添了几分冷峻和桀骜的气质。乔璇记得他今年是二十四岁,他没有蓄须,却依然有着成熟的男子气概。
与当年的他别无二致。
见到他的那一刻,乔璇呼吸一滞,心仿佛漏跳了一拍,眼眶也不禁一热。许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浑身的疼痛又加剧了,阵阵抽搐,她额上立时冒出了冷汗。
早已坐在侧席的县令见姐妹二人进来,满脸堆笑地对正席上的孙周二人道:“二位将军,这二人就是那名震江东的二乔姐妹。”
众人的目光早都凝聚在这姐妹二人的身上,因离得远,只能见到她二人身形窈窕,身高也相差无几,均着一袭浅紫色交领齐腰襦裙,梳着未出阁少女独有的垂鬟分霄髻。从身高来分辨,稍高一点的应该是姐姐大乔,另一个就是妹妹小乔了。
不待其他人开口,县令接着道:“这江东二乔不仅有国色天姿,琴艺也是举世无双。不妨先让这二人为二位将军献上一曲,以助雅兴,如何?”
孙策点点头,道:“正好,我这位义弟公瑾也颇通音律。那就有劳二位姑娘了。”说罢,笑吟吟地看了身旁的周瑜一眼,低声道:“托公瑾的福,说不定又能听到故意误奏的曲子了。”
周瑜无奈地笑笑,道:“这二人好歹也是乔将军的遗孤,又是国色,说她们用这种伎俩讨好男子,伯符未免小瞧了她们吧。”
孙策不以为然:“那也未必。都说曲有误周郎顾,以前在宴会上,那些未出阁的世族千金总是故意奏错曲子,不就是为博你周郎一顾吗?”
说话间,琴音响起来了。
悠悠琴音自葱白的指间缓缓流淌,乔璇想起上一世的此时,她和姐姐也在此奉命为众人合奏一曲《阳春》。当时的自己除了琴艺别无所长,至少流畅无误地奏完了一曲。
周瑜听得出二人的琴艺不俗,也勉强分辨得出二人曲中的不同。他凝神望着那个脸色有些苍白的少女,心中难以相信她十六岁的年纪就能奏出如此意境。
乔璇感到浑身疼痛加剧,弹着弹着,渐渐力不从心,冷汗越渗越多,但她还是蹙着眉头勉力支撑着。一曲马上就要终了,她不慎拨错了一个音符。
曲终,大乔奇怪地看了身旁的妹妹一眼。妹妹弹琴一向不会出错的呀?
看到妹妹上的冷汗,大乔顿时明白了。正欲开口,乔璇道:“我无碍,姐姐无须担忧。”
乔璇记得上一世时她十七岁就生下了周循,生产时在产床上痛不欲生,几度昏厥过去又醒来。此时虽疼痛难忍,但这点痛比起生产之痛,简直不足挂齿。
毕竟是在席上,大乔也不好再对妹妹多说什么。
那厢,孙策举着酒樽,带着几分得意的神色望向周瑜:“怎样?被我说中了吧?方才那一声连我都听出别扭了。”
周瑜笑笑,不理会孙策的揶揄 ,起身对姐妹二人施了一礼道:“二位琴艺精湛,周某今日有幸能闻二位演奏,如闻仙乐。方才虽奏错了一音,但也无伤大雅。”
姐妹二人一齐回礼道:“周将军谬赞了。”
那县令却开口了:“既然错了就该罚。不管方才是谁出错,你二人正好趁见礼的机会给二位将军斟酒。”
这死老头,先是掳走她姐妹二人准备给孙周二人当献礼,现在又对她们当众指手划脚,真当她们是他的家奴不成?乔璇恨恨地想,上一世自己年少没心机,这一世定要寻个机会给这老儿一点颜色瞧瞧。
姐妹二人走上前去准备见礼。
乔璇一边走一边目不转晴地盯着周瑜,周瑜望着眼前向他走来的少女,逐渐看清了她的容貌,心头不禁微微一颤。
长到二十四岁,他也见过不少美人,可都不及眼前这少女半分夺目。最动人的是她那双澄如秋水的双眸,令人见之难忘。
纵是天女下凡怕是也不过如此吧!他想。
“民女乔琼见过二位将军。”大乔冲孙周二人福了福身。
“民女乔璇见过二位将军。”乔璇也紧接着见礼道。
“乔玄?”孙策挑了挑眉,笑道,“想不到姑娘竟与朝中太尉同名。”
乔璇自然听说过朝中曾有太尉姓乔名玄。但她却摇头道,“民女孤陋寡闻,不曾听说。”
大乔柔声道:“舍妹的名与乔玄太尉是同音不同字,此‘璇’非彼‘玄’,而是代表美玉的那个‘璇’字。”
周瑜这才看见乔璇苍白的脸上直冒冷汗,不禁问道:“小乔姑娘身体可是不适?”
乔璇迎着他的目光道:“不瞒周将军,民女昨日偶感风寒,今日一早县令大人带兵乔府将我姐妹二人掳走,风寒又加重了。”
孙周二人闻言,神色俱是一僵。
乔璇又道:“民女还听县令府上的婢女说,县令大人打算把我姐妹二人据为己有,我还因此昏厥过去。后来县令大人不知为何又改主意了,待我一醒就送我二人来此……”说到此,眼眶已微微泛红,眸中竟泛着盈盈泪光。
“将军休要听此女胡说呀!”县令那老儿连忙申辩。
“你先住口!”孙策喝止了他,又看向大乔,“此言当真?”
既然妹妹都这么说了,大乔索性也配合妹妹,她柔声道:“舍妹所言句句属实,她昏厥时县令府上那婢女也在场。将军若不信,民女可与那婢女对质。”她声音轻柔,语气却是不卑不亢。
周瑜对孙策道:“伯符,既然小乔姑娘身体不适,不如我二人先送二位姑娘回乔府。回头再追究此事也不迟。”
孙策点点头,对姐妹二人道:“二位放心,孙某到时定会秉公处置,给二位一个交代。”
“多谢孙将军。”姐妹二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道。
到了乔府门口,周瑜见乔璇黛眉深锁,又道:“小乔姑娘气色这么差,不如我二人寻个郎中给瞧瞧吧?”
乔璇忙道:“民女这两日偶感风寒,多休息就好。”
周瑜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周某在此向二位姑娘赔不是。今日之事并非我二人有意为难,若早知小乔姑娘身体有恙,断不会让二位奏曲。”
大乔柔声道:“周将军无须自责。此事皆是县令大人作妖,民女和舍妹也是知分寸的,不会迁怒二位将军。”
乔璇也接过话头:“民女与姐姐久仰二位将军大名,今日得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只是今日时机不巧,民女因身体不适奏错了一个音符,让二位将军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