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
“皇后娘娘!您没事吧?”
一个略带焦急的女子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打断了伏寿的回忆。伏寿有些不悦地转过头,看见贴身侍女春绮一脸惊恐地立在身后。
“本宫一直在这里,没察觉到有何异动啊?可是又出什么事了?刺客抓到了吗?”伏寿故作担忧地问道。
“没有。奴婢方才被歹人从身后袭击晕了过去,待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浴房里……还有其他几个姐妹也在……奴婢担心皇后娘娘的安危,就赶来这里了,所幸娘娘没有遭遇那歹人的毒手。”春绮低着头道。
“这么说,你对那歹人的身材样貌一无所知喽?”伏寿挑了挑眉,加重了语气。
“奴丶奴婢该死……”春绮垂着头,伏寿看不到她脸上是何表情,但听到这话,伏寿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好了,春绮,本宫并非是要怪罪于你,这本来就是侍卫失职。你说那歹人击晕了你,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伏寿的语气缓和了下来。
“没有。”春绮如实回答。
“那就好。”伏寿点点头,道,“虽然不清楚那歹人有何目的,但与天子相比,本宫遇刺的可能性要小得多。只要天子无恙,本宫也无须过忧。反倒是你们受惊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春绮应声退下,见伏皇后临危不乱,心里不由得又对她多了几分钦佩。
待春绮离开后,伏寿眯起眼睛,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向父亲伏完打探一下她这神秘的姑姑。她到现在为止,连自己姑姑的名字都不知道。
……
许都虽为都城,却没有昔日都城洛阳那般繁华的气象,街道两旁店铺零零散散地分布,街上往来的行人不少,但大多行色匆匆。
来福客栈是这条街上唯一一家客栈,此时正值晌午,一楼的店堂里没什么客人,显得有些冷清。店小二难得悠闲地坐在一张桌前歇息,就瞥见一个客商打扮的男子骑着一匹马在客栈门口停下,他打量了一眼牌匾,便翻身下马。
紧接着一辆马车停在了客栈门口,驾车的是一个同样客商打扮的男子。他下了马车,对马车里唤了一声,“公子,客栈到了。”
马车的帘子掀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从车厢里出来,跳下了马车。这男子同样是一身客商打扮,身上的衣料不见得比骑马和驾车的男子好到哪去,却难掩他俊逸风流的姿容。
纵是店小二阅客无数,也不由得被这般人物吸引了目光,开始猜测这所谓的“公子”是不是为避免露富而故作低调。紧接着车厢里又钻出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女子身着一袭蓝布衣裳,身形窈窕,不待那俊逸公子伸手扶她,她就敛裾从车上跳了下来。
随后一行人径直走进客栈来,店小二连忙起身相迎:“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为首的俊逸公子道:“住店。”紧接着他回头问身后的随从,“你二人是分开住还是……”
“我二人住一间就好。”方才驾车的男子回答。
“那就要两间客房。”为首的俊逸公子回覆店小二。
“好嘞。”店小二引他们去前台登记,紧接着又去安顿他们的马车和马。
来人正是周瑜和乔璇,以及周瑜的两名侍卫,周平和周凡。为了掩人耳目,他们此行扮作了客商。根据事先商量好的,他们一行人到了许都以后,要尽量表现得像普通的商户家庭,同时也要避免直呼彼此的姓名。
进了客房,店小二送来一壶热水。待小二离开,乔璇终于取下了碍事的帷帽。周瑜替她将帷帽挂在架上,对她说:“这附近就这一家客栈,我们先住下,找人的事交给我就好。”
乔璇点点头,奔波赶了几日的路,此时她已是筋疲力尽,只想好好歇息一番,哪里还有出发时的那股兴致。
如果真的能找到师父,自己的武功和体力会不会恢覆呢?话说回来,此行真的能找到师父吗?她对此并不抱多大希望。她知道周瑜也如此,他们都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到这里。
周瑜从行李中摸出一个羊皮卷,对乔璇说:“你好好歇着,我先去向掌柜的打听打听。”
周瑜来到一楼,掌柜的是个中年男子,周瑜问他:“掌柜的,能否向你打听一个人?”
掌柜的堆起笑脸,殷勤地道:“公子但说无妨。”
周瑜将手里的羊皮卷展开,掌柜的凑过去看,只见那羊皮纸上是一个女子的画像,画上的女子相貌平平,眉眼间却透出一股傲慢的气质,左眼角附近有一粒泪痣。
这幅肖像是周瑜找来画师根据乔璇的记忆绘成,乔璇说这肖像与她的师父“蓉姑娘”有七八成相似。擅画人像的画师本来就不多,这是他们持有的准确度最高的画像了。
掌柜的摇摇头:“我从未见过此女。”
周瑜谢过掌柜的,将画重新卷起,返身上了二楼。
回到客房,只见乔璇和衣倚在榻上,居然已经睡着了。但没等周瑜走到她近前,她就警觉地睁开了眼。
周瑜觉得好笑,道:“没事,是我,你接着睡吧。”
乔璇明白周瑜是无功而返,她说,“明天我和你一起出去找人吧!”
周瑜想了想,觉得留她一人在客栈也不放心,于是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乔璇和周瑜就出了门,两名侍卫远远地跟随其后。
一连打听了几家店铺都一无所获,刚从一家成衣店出来,就远远看见街上一队人马奔驰过来,街道两旁的行人纷纷躲闪避让,乔璇也匆忙后退,却不小心踩到了一个人的脚。她慌忙转身,向那人道歉。
那队人马绝尘而去,总算是有惊无险。方才被乔璇踩到脚的男子没有作出任何反应,他个子不高,比乔璇高不了多少,怀里抱着几匹布。乔璇一擡眼,就看到他黝黑的脸上有一道细长的疤,穿过他的鼻梁横亘在他的脸上,乍看之下显得有些可怖。乔璇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气,脸上却波澜不惊,其实她戴着帷帽,就算现在露出什么失礼的表情,对方想必也看不见。
可是对方一直盯着自己被纱幕遮住的脸,乔璇以为他没听清自己方才那声简短的“抱歉”,于是又提高声音说了一句:“抱歉,方才情急之下踩了公子一脚,并非有意冒犯公子。”
不知是不是错觉,乔璇感觉对方在听到自己说话后身形几不可见地一僵,紧接着吐出两个字:“无碍。”
嗓音如破锣一般。
周瑜看向这个疤脸男子,他也看了一眼周瑜,接着转身离去了。
……
疤脸男子抱着布匹,脚步不停地径直穿过这条街道,来到一处僻静的屋舍前。腾出一只手,擡手叩了几下门,开门的是一个布衣妇人,看见他,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道:“阿武?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被唤作“阿武”的疤脸男子开口:“我有要事和大哥商量。”
妇人不再多言,返身走进院中,朝自己的屋里去了。
阿武走进另一间屋,屋里,一个同样肤色黝黑的男子坐在矮几前,正借着窗外投洒进来的日光绣着一件衣服,他一手托着衣料,一手穿针引线,那双粗糙的手做起这些被认为是女红的活计来竟是熟练自如,阿武只感到浓浓的违和感。
看见弟弟进来,正在刺绣的黑脸男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擡起头看向弟弟,只听得弟弟那破锣般的嗓音再度响起,语气略带激动:“哥,我方才遇到我们的仇人了!”
黑脸男子闻言,神情一滞:“你是说……当年那个女杀手?她没死?”
阿武点点头,却又迟疑地说:“听她说话的声音很像当年那个人,但她戴着帷帽,我看不清她的脸。若能看到她的眼睛,我就可以完全确定她究竟是不是当年那人。”
黑脸男子放下手中的针线,问:“你今日遇到的那女子年纪多大?”
阿武道:“看身形的话,大概十六七岁吧,正好和当年那人对得上。”
黑脸男子沈吟片刻,道:“以你的耳力,应该不会听错,只是这世上声音相仿的人不在少数。当年那个杀手年纪还小,这又已经过去两年了,她的声音想必也有所变化,也许你今日遇到的只是个与她声音相仿的女子。再说,若此女真是当年的杀手,那她的武功远在你我二人之上。”
“大哥的意思是……就这么算了?”阿武难以置信地问。
黑脸男子叹了口气,道:“那你说说,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我……容我细细筹划一番。”
黑脸男子轻笑一声,“那你就去筹划吧,不过别误了正事,今天需要你再跑一趟。我手上这批绣品快完成了,你记得到时把我和你嫂子绣的这批货拿到王掌柜那里去。”
阿武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他哭笑不得,从前与大哥阿文一同在军中时,他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他这个大哥会以刺绣为生。
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还乐在其中,阿武恨铁不成钢地想。
当年他明明受伤比自己重得多,从此不仅丧失了战斗力,就连繁重的体力劳动都不能胜任。他居然比自己还放得下?
阿武摸摸鼻梁上的那道早已凝固的疤痕,这道疤是两年前的那场刺杀中,那个妖女用剑在自己脸上留下的划痕。
若不是亲身经历,他不会相信那个孤身一人手刃了数十个士兵的杀手是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女。她一定是练了什么邪功,这不是妖女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