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函
乔蕤回忆起多年前这段离奇的经历,仍是心有馀悸,周瑜听了,心中则是震惊不已,暗叹岳父命大。
乔璇听得热泪盈眶,至此,关于那段往事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
这一世袁术与吕布一役,虽然两败俱伤,但袁术好歹没有像上一世那样丢了地盘。上一世曹操南下进攻时,袁术兵力不足,仓皇向南逃走,父亲乔蕤是在曹操领兵追赶的途中被杀的。而这一世,袁术与曹操交战的地点改变了,再加上父亲的好运气,让他逃过了一劫。
也就是说,自己夜袭韩暹,尽管未能从根本上扭转局势,改变袁军败给曹军的结局,但无意中避免了父亲被曹军杀死的命运。这对她来说,已经够了。
周瑜问:“那岳父后来是因何失忆呢?”
乔蕤道:“我在山洞里宿了一夜,估摸着曹军撤走了,才出来往林外走,走得很慢,饿了只能采野果充饥。走了三日还没走出去,身上的伤倒是愈合得快,但我已饿得头晕目眩。过一条河的时候,在石头上没踩稳摔进了河里。许是因为跌倒时脑袋撞到了石头,再次醒来的时候,以前发生的事竟全部不记得了。”
说到这里,乔蕤苦笑着看向乔璇:“这就是爹这些年活着却不来找你和姐姐的原因,这些年,爹辗转了很多地方,如今在此每日上山砍砍柴,换些钱勉强维生。两日前,爹一觉醒来,不知为何,以前的记忆一夜之间就恢覆了。”
乔璇难以置信:“这么轻易就恢覆了吗?”
乔蕤道:“所以爹才说这段经历匪夷所思,这等重要的事,爹用得着编故事诓你吗?”
周瑜道:“岳父这些年孤身流落在外,委实受苦了。”
乔蕤叹道:“行军打仗未必也就好到哪去,这乱世无论做什么都不得安生。”说罢,他问周瑜:“这荒郊野岭的,贤婿为何会携小女到此处啊?”
周瑜道:“实不相瞒,郎中说小乔的经脉淤塞,我们打算找小乔从前的师父帮她打通经脉,可惜那位‘蓉姑娘’行踪不定,听闻她在许都,我们便前往许都打算碰碰运气。”
乔蕤疑惑地看向乔璇:“经脉淤塞?从何时起啊?”
乔璇连忙道:“快要及笄那年练剑走火入魔所致,所幸现下已经大好了。”她刻意隐去了杀韩暹的这一段经过。
乔蕤松了口气,“这么说,你们找到你师父了?”
乔璇道:“不曾。我们在灵武山附近意外遇到一夥流寇,我和他们大战了一场,经脉就通了。”
乔蕤狐疑地看着女儿,又把目光转向周瑜,周瑜证实道:“确实如此。”
乔璇接着道:“所以我们不打算再找师父,直接启程回江东了,现在是在返程途中,若非我们为了赶时间抄近路,恐怕就不会在此遇到爹了。”
周瑜明白乔蕤肯定也有很多问题要问女儿,于是他借故出去喂马,离开了屋子。
……
今晚的月亮格外亮,周平和周凡二人在屋外生起一堆火来取暖。周平想起马还没喂,便又起身去喂马。
喂完马回来,周平看到周凡正坐在火堆前左手拿着一截竹篾,右手拿着刀笔在竹篾上写着什么。
他凑过去看,周凡却将手一翻,不让他看自己写的内容。
“你小子在给谁写信?我记得你说没有亲眷?”周平问。
周凡神情赧然,闭口不答。
“你该不会是在给相好的写信吧?”周平猜测着,看周凡的神情,似乎是猜对了,惊讶地道:“说,你何时有相好的了?”
就在这时,周瑜朝这边走过来了,周平起身行礼:“周将军。”
周凡收起手中的竹篾和刀笔,也向周瑜行礼。周瑜的目光掠过他手中,没有过问什么,又转向周平:“可喂过马了?”
“回将军,喂过了。”
周瑜点点头:“辛苦了。”说着,也在火边坐了下来。
草屋里,乔蕤问女儿:“小乔,周公瑾待你可好?”
不知为何,听到父亲如此问,乔璇脸颊不争气地一热:“他待女儿很好的。”
乔蕤点点头,既然周公瑾为了小乔千里迢迢带她一路奔波,想来也是很在意她的。乔蕤又问:“你姐姐现在如何?她还好吗?”
乔璇迟疑地说:“姐姐嫁给了孙伯符……”后半句她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乔蕤不知道孙策已死。他道:“那小子十七岁时我就见过他,要不是当时你姐姐还小,我当时就把你姐姐嫁给他了。后来有一次我对他说,要是我哪一天战死了,请他和周公瑾帮忙找到我的两个女儿照拂一二……”
乔璇黛眉轻挑:“爹那时见过公瑾吗?”
“见过,孙伯符在主公麾下时,公瑾曾经来找过孙伯符。”
乔璇想了想,还是把孙伯符已死的消息如实告诉了父亲,父亲自是震惊难过了许久,乔璇少不得好言安慰了父亲一番。
乔璇又问父亲道:“对了,爹的记忆具体是怎么恢覆的呢?”她也想找到恢覆记忆的办法。
乔蕤道:“爹这几日也没有做什么,不知道怎么就恢覆了。怎么?难不成你怀疑爹说失忆在骗你?”
乔璇道:“女儿去年不慎跌了一跤,撞到了脑袋,醒来后,以前的事只记得一部分,记忆变得断断续续的……”
这回轮到乔蕤瞪大了眼睛,女儿居然也失忆了?他急忙问:“怎么回事?怎么就跌了一跤呢?”
乔璇摇头,“可能是因为两年前功力尽失,身体的平衡也变弱了吧……”她又宽慰父亲道,“好在我还记得一部分以前的事。”
乔蕤苦笑道:“我们父女两个倒是同病相怜了。”他看了一眼,道;“奔波了一天,你这会想必也累了,先歇息吧。”
第二日下午,乔蕤收拾了包袱,跟着女儿女婿一行人一同启程回江东。
乔蕤虽然外表沧桑,但事实上他年纪还不到五十,他坚持要骑马上路,不肯坐马车,周瑜自然也不好意思坐马车,乔璇也要骑马赶路。于是他们又买了两匹马,一行人行进的速度又加快了。
乔璇在途中又给姐姐写了信,告诉姐姐自己在返程途中找到父亲的喜讯,还在信中拜托姐姐暂时不要将此事透露给外人。。
……
许都。
伏完回到自己府中的第二日,便吩咐仆役把女儿送的咸鱼端上餐桌来,他用筷子戳了戳咸鱼,却发现这条鱼似乎没腌透,鱼身还是软的。他夹起一块鱼肉,却发现鱼肉颜色发红。分明是一条半生的鱼。
鱼腹里露出一角白绢样的东西。伏完心中一震,用筷子剖开鱼腹,一条折起的白绢赫然在目。他将白绢拿起,展开,上面是女儿熟悉的字迹,原来女儿是在用这种方式给自己递信吗?
信的大意是,曹司空妄杀车骑将军董承之女董贵人,天子刘协想要为死去的董贵人覆仇,希望父亲想办法帮助天子。
伏完心里百感交集,女儿虽在信中只字未提她自己,但他明白这是女儿自保的方式。以天子的名义向他这个父亲求助,对女儿来说更安全也更有利。
可他又能如何呢?他的官职只是个中散大夫,当年为了远离权力漩涡特意选择了这个闲职,手里无甚权力。
思来想去,伏完决定去拜访尚书令荀彧。在他的印象中,荀彧是大汉的忠臣。
到了荀彧府上,二人寒暄了几句,荀彧问伏完:“不知伏大夫到我府上有何贵干哪?”
伏完也不再兜圈子,他从袖中取出那条折起的白绢,递给荀彧看。
荀彧看完,脸色微变,问:“伏大夫是想来找我帮忙?”
伏完苦着脸道:“我多年来潜心学问,实在是不擅权谋,若能得荀令君一些建议也是好的。”
荀彧沈默片刻,道:“恕文若给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
伏完悻悻而去,他有些搞不清荀彧的立场了,本以为荀彧会说要考虑一下,没想到他当场就拒绝了。
伏完回到自己府中时,几日前去娘家探亲的妻子樊氏回来了,同来的还有她弟弟樊普,说是要出门办事,就顺路护送姐姐过来了。
伏完心中郁结,便与妻弟对饮了几杯,樊普见姐夫愁眉苦脸,不禁问道,“姐夫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伏完觉得樊普不是外人,告诉他也无妨,便又拿出那方绢帕给他看。
樊普看完,脸色大变,问伏完:“姐夫现在打算如何?”
伏完放下酒杯,长叹一声,道:“我一个中散大夫还能怎样,只能听天由命了。”
樊普道:“姐夫,这封密函您可不能泄露出去,万一被曹司空的人发现就惨了。”
伏完点头:“这东西对我也没用了。”
樊普道:“那我帮您烧了它吧。”
伏完道:“那就拿出去烧了吧,别在屋里烧。那味道不好闻。”
樊普将绢帕拿了出去,在院中点起火来。
但他并未烧掉伏寿写给他姐夫的密函,而是趁伏完不注意,将绢帕藏进了自己袖中,暗中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帕烧掉了。伏完并未察觉。
他要拿着这封密函去向曹司空告密,说不定能换些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