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郡王妃莫要乱动
寒露过后, 天气渐渐转凉,饶是这会子天上晴空万里,那风刮在身上却没什么暖意, 陆昀记得再有三五日就该是她的小日子了,怕她受凉,忙伸手去勾她的腰肢,将她带到怀里, 弯下腰温柔地抱起她。
陆昀迈开步子走到马车边,踩着脚踏上车,掀开车帘入内, 扬声吩咐车夫启程。
沈沅槿无甚事做, 便挑起车帘, 遥望远处,见那红粉泥墙的客舍伫立在耀眼的阳光下,亦是画卷的一个部分。
彼时, 陆镇就大剌剌地在二楼栏杆处坐着,饶是他的身形高大若一座巍峨崇山,沈沅槿一心赏景, 未曾注意到客舍楼上的他。
女郎柔和清澈的目光一扫而过,望向空中排成人字形的大雁,笑盈盈地指给陆昀看。
陆镇静看那辆马车向远方驶去, 直至化作一个微小的黑点,再也瞧不清楚了,他方执起茶碗将那馀下的温凉茶汤一饮而尽,一言不发地抽身离了此处。
陆渊那厢特意将废帝陆琮离京的日子选在休沐日, 无非不就是想要看看京中哪些人会前来相送;若选在寻常上值的日子,那些个趋炎附势之辈还可为自己的凉薄寻一个借口, 可若是休沐日亦未前来,便是连块遮羞布也无了。
此处必定早有陆渊派来的人监视记录,陆镇本无需亲自前来,许是因着连日忙于朝堂之上的政事,他的心里也着实有些疲乏厌倦,是以才往灞桥处来透透气解解闷,也好亲眼瞧瞧那些个“有情有义”的都是何人。
如他所料,亲自前来送行的除陆昀外,统共只有两三人,馀下的则是遣了府上婢女小厮来送些金银钱财等物。
她今日肯陪陆昀一道过来,想来心中也是认可他如此做的。
好一对琴瑟和鸣的恩爱鸳鸯。
只是可惜了,天下间凡他瞧上的,人也好物也罢,纵然使出百般手段千般谋算,定是要弄过来好生受用的。
陆镇夹紧马腹,擡手扬鞭,身下的战马立时便张开四肢飞奔出去,快如离弦之箭。
车厢内,沈沅槿与陆昀并肩而坐,见他面上有些闷闷不乐的,推测他大抵是为陆琮的离去而伤感。
细细想来,陆琮放现代至多是个将要小升初的孩子,他的生母早逝,八岁上又失了阿耶,再到如今突逢此巨变,黯然离京前往一个陌生之地...
莫说陆昀作为他的堂兄会因他的际遇而伤怀,便是她与陆琮并无血缘关系,这会子亦免不了为其唏嘘感叹一番。
沈沅槿为让他开怀些,便朝他伸出手去,以掌心覆上他的手背,话锋一转道:“我那铺里又上了好些新样式的衣裳,可巧今日无事,天色尚早,二郎陪我一道过去瞧瞧可好?”
陆昀又岂会感觉不到她说这话的用意。
他不该让沅娘替他担心的。调整好情绪,唇角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声线温柔:“好。”而后告知车夫改路往东市去。
沈沅槿早已习惯了身边有他丶遇事后同他有商有量的日子,譬如今天过来为陆琮送行之事,便是他二人商议后的结果。
“时下正是吃芋头的时候,待会儿买些芋头回去,做了芋泥酥饼配着蜜桃茶吃岂不惬意。”沈沅槿莞尔一笑提议道。
陆昀平日里虽公务繁忙,若休沐假日得了空闲,很乐意花时间陪着沈沅槿瞎捣鼓,从跟府上媪妇学划兰舟,到小女娘学制香粉丶胭脂,再到和厨娘学做糕点菜品,陆昀不是主动给她打下手,就是与她一起用心学习。
就说春日制那胭脂时,陆昀帮着她摘小半日花,捣小半日花汁,随后又要浸泡丶沈淀丶过滤,加入米粉搅拌静置,不知费了多少时候和功夫。
那绯色山茶制出来的胭脂颜色甚好,沈沅槿用着很是喜欢,后又拿妃色桃花制了两盒颜色浅些的胭脂出来。
陆昀思及此,微垂星眸,观她唇上胭脂颜色嫣红,必然是涂得用那山茶花瓣制成得胭脂了。
不多时,马车驶离灞桥,沿主街道前行。
马车进入东市后,外边益发喧嚣热闹起来,各色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沈沅槿听后并未感到嘈杂吵闹,只觉此间处处皆是烟火气,遂叫车夫去前头的茶坊停下。
那茶坊乃是陈王府名下的产业,后他二人成亲,陈王妃便将这间茶坊和另外几处的铺子丶田产送给他们傍身。
因城中茶坊早已饱和,生意平平,这间茶坊还是在沈沅槿接手后,想了许多新的管理点子和菜色出来;后经这三年后,茶坊生意日益火热,不独可饮茶丶听曲,吃茶果子,还可用些乳茶甜饮丶茶底酥山和精致菜色。
那唤作刘伍的茶博士眼尖,立时认出他二人,极机灵地没有点明他们的身份,而是恭敬地称呼他们为夫人丶郎君,请他二人上到二楼可观河景的雅间用膳。
沈沅槿点了一壶他二人常吃的茶,一碟玉露团,一道葫芦鸡和陆昀爱吃的蟹酿橙,而后又叫陆昀瞧瞧可要再添点什么菜品。
她爱吃肉沫茄子煲下饭,这道菜还是她想出来叫厨子炒制而成的;陆昀也很喜欢吃这道菜,只添了这一样菜品。
一时饭毕,虽然是自家产业,陆昀仍去柜台处结了账,将车夫和侍从的饭钱一并付过后,携沈沅槿的手迈出门去,交代车夫在此地等着他们即可。
四名侍从很快便又隐入人群之中,不远不近地护卫他二人。
过了晌午,人流量增大,各处铺子里的生意逐渐变好起来。
二人行至名下的铺面门前时,热情衣博士正向两名有购买意向的女郎介绍衣料和款式。
重莲绫的刺绣褙子,一贯钱一件。
沈沅槿听那衣博士向客人介绍完,兀自走向一套嫩鹅黄的齐胸诃子襦裙成衣。
那上头的图案是她所绘,样衣则是她和黄蕊一起打制的,裙头上和袖衫处的大片山茶皆是黄蕊一人独立刺成,着实费了些时日,故而售价也很可观,足要八贯钱一套。
另外一位衣博士趁着女郎上二楼试衣的空挡,见有人进店驻足,且还是需要量身制作丶卖得极贵的那套,忙不叠上前接待,待看清来人竟是掌柜和她的夫郎,一时有些踌躇,不知如何唤人。
沈沅槿主动朝那女郎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只是过来看看,无需特别关照。
陆昀却是神情认真,温和有礼地唤来近处的衣博士,让他取下秤架上的衣裙给沈沅槿试穿。
沈沅槿本欲拒绝,但见陆昀十分坚持,从衣博士手里接过了那身衣裙后便抱在怀里催促她去楼上试试好不好看,忽觉他这样认真的样子可爱极了,便从他手里取来那衣裳,自往二楼的试衣间去了。
此处卖得独有女郎的成衣,因二楼多是试衣间和卖诃子的,故而并不让男郎到楼上去,只可在楼下等待。
精美的华服不比现代的衣裙那样方便易穿,沈沅槿用了近一刻钟方褪去自个儿身上的衣裙,穿了这身新的下楼。
不独天青色和藕荷色,这嫩鹅黄亦极衬沈沅槿白皙的肤色,穿在她身上不知是人为衣添光,还是衣为人添色,那衣上栩栩如生的绯色山茶与她洁白胜雪的肌肤交相辉映,秋日清风的穿堂而过,拂动那轻柔衣料和她发上的通草牡丹,那一瞬,于陆昀而言,光艳动人四字亦不足以形容她的美。
陆昀怔怔看她迈下最后一级台阶,人到他跟前了,他亦未能全然回过神来;直至沈沅槿唤他一声二郎,问他可是她脸上有什么东西。
“没什么。”陆昀有些不受控制地心跳加速,脸红耳热,暗暗滚了滚喉结,覆又开口道:“这身衣裙你穿了甚是好看,便买下来罢。”
那诃子裙很是好看,贴合身材,经沈沅槿这样一穿,比放在秤架上时又要吸睛许多,沈沅槿上楼换回先前穿的衣裳时,又有几位女郎围住柜台处的衣博士问价和询问工期。
沈沅槿将自己的尺寸报给衣博士,陆昀付完定金,执她的手出了铺子。
这一日,除沈沅槿的这一单外,那诃子裙另又卖出去三套。
诃子裙的定价高,沈沅槿前面不过排了两单,第一单已快做好了,赶在休沐的前两日,陆昀下值后亲自去铺里取了回来,吩咐引泉送至浣衣房,交代婢女洗净晾干后拿栀子香熏好,再送去郡王妃屋里。
一晃三日后,陆昀下值归府,将马儿交给小厮牵去马厩,迈着大步直奔沈沅槿的院子而去。
辞楹等人约莫是被沈沅槿放出去玩了,这会子院子里静悄悄的不见半个人影,陆昀拾阶而上,自己推门了信步进去。
沈沅槿听见响动,擡眸看向陆昀,而后起身走到他身前,擡手替他理了理衣襟,“阿娘派人来传了话,道是阿昭和魏二郎今日来府上共用晚膳,吩咐我和二郎一同过去用膳。”
她口中的魏二郎便是陆昭的夫君魏凛。
魏凛乃保龄侯嫡长子,因保龄侯府大不如前,族中独魏凛一个争气的高中进士入了翰林,后又升任正六品下的承议郎;当初魏凛为求娶陆昭,着实费了不少心思,处处殷勤周到,且又在陈王夫妇面前立下永不纳妾取小的誓言,陆昭为他的“真情”所动,央着陈王夫妇应下这门婚事。
陆秩观他待陆昭一片真心,又是难得的可造之材,思量再三,终是答允这门婚事,待交换庚帖丶下过聘后,两家定下婚期。
陆昭虽年幼沈沅槿一岁,现下已是有了女儿的人。
当日,魏凛和陆昭夫妇携了女儿魏瑜一齐过来王府。
徐婉玥将才刚满了周岁的魏瑜抱在怀里温声细语地轻哄着,见陆昀和沈沅槿进得门来,笑着命身侧的婢女去厨房传膳。
数名婢女提着食盒进房布膳,徐婉玥吩咐乳母抱了魏瑜下去喂奶,极开明地叫沈沅槿和大郎媳妇不必侍奉用膳。
钟鸣鼎食之家素来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陈王府亦不例外,一大家子坐在一处用过晚膳净了手漱过口后,婢女媪妇撤下杯盘碗碟,开窗透风。
徐婉玥饮下一口清香茶汤,看向屋中众人启唇道:“明儿是休沐,后日又是圣人千秋,宫里下了帖子,圣人邀宗室和三品上的人家往骊山去秋狩,夜里便在华清宫安歇。”
魏凛娶了陆昭为妻,保龄侯府与陈王府结成姻亲,亦在此次受邀之列。
是以徐婉玥一语落地后,魏凛便提议明日前来陈王府处汇合后,一道去骊山。
陆秩膝下独陆昭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是愿意,徐婉玥那处更不必说,今日安排这顿晚膳便是为着这桩事,只是她还未及出口,魏凛那厢先提了出来。
陆昭陪着陈王夫妇说了一阵子闲话,待到外头天色黯淡下来,辞别厅中众人后,同魏凛离了陈王府。
此番外出只需在行宫留宿一晚,带一套寝衣和衣裙便足够了。沈沅槿盘算一番,自去螺钿檀木衣柜里寻了套藕荷色的衣裳出来。
陆昀过得不比沈沅槿那样精细,除衣物外,无甚要带的,索性去帮沈沅槿一起拾掇东西,问她明日穿什么。
沈沅槿尚未思考到这个问题,手里的动作稍稍停顿,冲人摇头。
陆昀凝一眼那案上未及收进衣柜里的嫩鹅黄刺山茶的诃子裙,转而将目光落在沈沅槿的面上,勾了她的纤腰握在手里,扬唇浅笑道:“沅娘既想想不出来,那便穿前些日子新买的那件如何?明儿我骑了霜白骓去,正好与你相配。”
白色百搭 ,他倒会说。沈沅槿伸出葱白的指尖点了点陆昀的眉心,轻张丹唇嗔怪他道:“依我看,相配是其次,二郎特意为我买的衣裙,想看我穿它才是真。”
女郎的指尖触及皮肤的那一瞬,陆昀眉心发痒,心里亦生起一抹痒意,旋即抓了她的手在自己掌中,递到唇边,垂首吻了上去。
“现下有更要紧的事做,待会儿我替你收拾也无妨。”陆昀胸腔起伏,一面喘着粗气说话,一面抱起沈沅槿往里间进。
身下是柔软的锦被,处在上方的陆昀褪去外衫,压低身形吻住女郎的唇。
轻车熟路地摸到她的衣带处,单手解去。
陆昀双唇下移,极温柔地亲吻她,直至尝到甜头,他方擡首,对上沈沅槿的清眸。
她像是水做的。陆昀视她如珍宝,于那厢事上亦极为顾及和体谅她的感受,从来不忍野蛮对待,一切以她为上。
沈沅槿迎上陆昀投来的目光,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颈,给予他某种隐秘的邀约。
陆昀星眸微沈,手掌触上她的脚踝,积极回应她。
夫妻敦伦,鱼水之欢,不外乎如是。
翌日天将明时,陆昀因早起惯了,率先起身,自行穿衣束发后,唤人送来净面的热水,待到早膳前一刻钟方叫沈沅槿起床。
陆昀疼惜她昨夜劳累,上手伺候她穿衣洗漱,而后就跟块望夫石似的坐在一边的圆椅上,看媪妇给她疏发。
早膳过后,陆昀牵着沈沅槿的手一道奔出门去。
陆昀先扶她上了马车,而后便和魏凛骑马在队伍前头开路。
约莫一个时辰后,马车在华清宫停下。
殿中的椅上坐了大半的人,独上首的龙椅和左右两侧的位置空无一人。
沈沅槿和陆昀因是小辈,便坐于第二排,陆昭夫妇坐于第三排的案几前。
那小几和矮凳皆是错落着放置的,倒也无需担心待会儿看不见梨园子弟的歌舞。
圣人设下的宴席,自然无人迟到,皆是提前了至少一刻钟到达此处静候圣人驾临。
“圣上驾到,皇后,太子到。”
内侍细尖的话音落下,在座众人连忙立起身相迎,弯腰垂首,屈膝行礼,齐呼万岁。
但见陆渊着一身便于骑射的明黄色常服往龙椅上坐了,面容沈肃地道出一句“平身”后,放缓声调客套两句以示亲近之意,便叫众人各自出去骑射。
陆镇站在陆渊左侧,并未将他的话听进去半句,吃准眼下众人都在注视着龙椅上的陆渊,灼灼目光便不加掩饰地盯着沈沅槿看。
她今日穿的衣裙不大显腰身,那丰盈酥雪亦裹得严实,实无半分不妥之处,陆镇却像是着了魔一般,盯着她久久移不开眼。
那衣下的曼妙风光,他早在梦里领教过多回了。陆镇没来由地掌心生热,肌肉紧绷,在沈沅槿察觉到他那颇具觊觎和掠夺意味的目光前,独自负手离去。
殿内众人各自散去,陆昀无心去寻旁人狩猎,只一味黏着沈沅槿,陪伴她。
除却出门时无心踩到过的蚁虫和拍过的蚊子外,沈沅槿从来不曾杀过旁的活物,更遑论去射杀野外的生灵了。
她的诸多习惯,陆昀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一早猜到她不会去骊山上狩猎,只管牵了她的手邀她去前边的草地骑马吹风。
沈沅槿看着远处三五成群的男郎,疑惑问道:“二郎不去同阿耶他们狩猎么?”
陆昀抱她坐到马背上:“无妨,阿耶那处自有大兄和妹夫相陪,沅娘不狩猎,若我也不和你在一处,才会叫你一个人孤零零的。”
耳听他如此说,沈沅槿没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偏头打量四下,寻了个空旷人少的方位指给陆昀看,冲他盈盈一笑道:“二郎,横竖我们也无事做,不如赛上一回马,看谁先到那边可好?”
“好。”陆昀闻言,没有片刻犹豫,笑着应下她的话。
他的笑容和煦,若春日的一抹暖阳,映在眼帘里,叫人心暖暖的。沈沅槿面上笑意更深,启唇计数,待“一”字落地后,她和陆昀同时扬鞭,催马疾驰。
猎猎秋风自耳边呼啸而过,拂动她的柔软纱衣,那纷飞的裙裾似展翅的蝶,又似随风摇晃的花,她的墨发梳拢成单髻,露出一段雪白的颈,白到透出光泽,直将发间熠熠生辉的钗环步摇都比了下去。
陆昀有心让她,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身后,狭长含情的丹凤眼一刻也不曾从她身上移开过。
那边山头上,陆镇猎到一只狐,侍从将其装入马儿伏着的竹筐里,继续前行。
此处不似旁的地方植被茂密,猎物算不得多,陆镇亦不知自己如何就往这边来了。
一人一马穿行林间,陆镇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周遭的风吹草动,在那侍从浑然未觉间,陆镇急急勒马,挥手示意他停下。
不远处的草丛中发出一阵细碎低沈的响动,陆镇凭着敏锐的听力分辨方位,发现一只正在捕食野兔的豹。
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陆镇颇有耐心地等待那豹抓到野兔,而后便可趁其进食时将其一击毙命。
陆昀陪沈沅槿赛过一回马,因带了弓箭,又有侍从在后头跟着,倒也不怕山里有野物,邀她去山顶远望赏景。
只是他二人不知,陆镇这会子正在前边的林子里蹲守猎物,待他二人也发现那只正在进食的野豹后,那野豹也受了惊扰,仰起头循声看向沈沅槿所处的方位,随后做出准备攻击的姿势。
沈沅槿对上那豹凶恶的眼神和血淋淋的一张嘴,不由心下一惊,本能地收拢手指攥紧缰绳,惊慌失措地回首朝着陆昀唤了一声“二郎”。
陆昀这会子也看到了那只野豹,连忙搭箭拉弓,然而他还未及对准那豹的脖颈,就听嗖的一声,一支长箭自左前方不偏不倚地射了过来,直中野豹的命门。
野豹吃痛,却未立时倒下,而是嘶吼着朝着沈沅槿的方向扑了过去。
沈沅槿何曾面临过这样的险境,当即就要调转马头,未料那马儿亦叫那野豹扑过来的场景吓得受了不小的惊吓,扬起前蹄发狂般跑了出去。
陆昀见状,唯恐那马儿狂奔摔着她,不免心急如焚,着急忙慌地手中的箭射了出去,陆镇射出的第二支箭却是先他一步射将过来,没入那野豹的颈中,但见其再没了气力,数息后便应声倒下。
扬声唤那白马的名字,欲要安抚它,然它并非训练有素的战马,胆子不大,年纪又小,此番突然受了这样的惊吓,一时间难以平覆,全然不顾陆昀的呼唤,只管埋头往前狂跑。
沈沅槿几乎被它颠得眼冒金星,险些握不住缰绳;怕被它甩出去撞在书上,索性俯下身伏在它身上,两手紧紧抓着两边的鬃毛。
陆镇到底出身行伍,观察力和行动力皆不是从文的陆昀可比的,他才射出箭时,陆镇的箭便已射进野豹的脖颈,人亦直奔沈沅槿的方向追上去了。
白马疾驰向前,横冲直闯,沈沅槿紧紧攥住马儿的鬃毛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直至后方传来陆昀让她抱紧马儿的声音,她方镇定一些,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恐惧,令自己出于相对冷静的状态,偏头去看前方的路况。
若前方有坑洞丶悬崖,马儿以这样的速度坠落下去,她又焉能活命,她需得快些想法子自救。
沈沅槿看见了不远处相对平坦的草地,心道若在那处马上跳下去,应比在这样的矮木丛里跳下要安全许多。
再往前的地形是什么样的她就瞧不清楚了,也不知道将会通向何方。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抓准机会慢慢挪动身子尽量用轻些的动作跳下去,陆镇已然追赶上来,陆昀却是落后她一段距离。
后方的陆昀不断扬鞭,欲要追上她靠近她,再伸手拉她过去他的马上。
陆昀这般想着,双腿夹得马腹愈紧,照着青骢马的臀部又是一鞭,他的鞭子才刚挥下,就见陆镇那厢竟胆大到纵身一跃,险险落到沈沅槿的后方,庞大的身躯全然遮挡住她清瘦的身形。
陆昀脑子一下炸开了锅。
那是他的妻,皇叔怎能如此行事!
然而很快,陆昀便又说服自己:在此情此景下,沅娘的性命才是最紧要的,皇叔会那般行事,必然也是为着救她性命的缘故。
他焉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陆镇贴近沈沅槿的后背,丝毫不在意后方的陆昀会如何看待他,只管勒紧缰绳,贪婪地感受着身前的温香软玉。
当初他能在暗中促成这桩婚事,如今也能轻而易举地将其毁去。
陆昀于他而言,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待将夔王陆琮的事情解决干净,他自会亲手拆散这对苦命的“鸳鸯”。
思及此,陆镇敛目凝神,本能地靠她愈近,紧紧相贴。
身后传来一股热意和坚实的触感,他的腰腹太过宽厚,根本不像是陆昀的。
沈沅槿心中大骇,连忙回首去看。
燕颌虎颈,高鼻薄唇,眼窝深邃,五官极硬朗的一张脸。
果真不是她的夫。
沈沅槿并不习惯陌生人触碰她,尤其是异性,且还是这般贴近着她...
浓烈的男性气息萦绕在鼻息间,他身上散出的阵阵热意一波又一波地袭来,烫得沈沅槿的后背也跟着冒汗...
心跳加速,浑身绷紧,脊背僵直,心头升起一抹防备和怪异之感,沈沅槿潜意识里想要挣开他,却又无比清楚地知道,这样的危急关头,不是她闹别扭的时候。
陆镇将她困在自己粗壮结实的两条铁臂之间,疾风吹动她鬓边的碎发,轻轻扎在陆镇的脸颊上,激起一阵痒意。
她的衣上熏了香,是栀子的香气。
除此香外,陆镇还嗅到了一抹淡淡的幽香,那是他从不曾在别处闻到过。
温香软玉在怀,陆镇呼吸渐重,不断加重力道勒马,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方能勉强让防止自己生出那些可耻的心思和反应。
陆镇久经沙场,又曾跟驯兽师学过驯马,那白马虽受了惊吓,但因体力和体型皆不比战马,不过多费些功夫和气力便将其制服住。
察觉到马儿慢慢停了下来,沈沅槿立时反应过来,稍稍扭动腰肢欲要离身后的人远些。
即便她的动作很轻,陆镇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
陆镇下颌紧绷,极力地压抑着丶克制着什么,阖上目缓缓吐了一口浊气出来,嗓音喑哑道:“郡王妃莫要乱动。”
那语气里分明带了些警告的意味。
沈沅槿不敢再动,紧张到手心都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微微湿润着。
他才帮过她,不知要如何提醒他他该下去了,低下头怯怯地道:“皇叔,我无碍了。”
那一道轻而缓的语调似是化作蚀骨柔情,分毫不差地浸透到他的心房里去,骤然伫立,陆镇急急一退,翻身下马,终是没叫她觉察出来。
陆镇两手握拳,紧紧攥着,臂上肌肉鼓胀,青筋突起,不大自然地调整站姿,正当他小心遮掩的同时,耳边响起陆昀疾跑过来,关切唤人的声音:“沅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