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
他的御座自然是宽敞无比的,两个人坐绰绰有馀,只不过这样坐在一起,彼此多多少少都有些不自在,半天了都没有人开口讲话。
“皇后想跟朕说什么?”半晌之后,刘彻率先打破了这份尴尬。
我微微低头,说道:“陛下,李姬服侍陛下二十馀年了,她是什么样的人,陛下应该清楚,妾以为她不会做谋害皇子的事!”
“她是什么样的人,皇后很清楚吗?”刘彻看着我,又道:“当时殿内并无其他人,如果不是她,李夫人又怎么会早产?”
“陛下难道就没想过是有人栽赃陷害?”我反问道:“李姬是诞育过两个皇子的人,她没道理做这种蠢事,把自己和孩子推入绝境。”
刘彻笑了笑:“拿自己和腹中孩子的性命去栽赃陷害别人,如果是皇后的话,会这么干?”
“我当然不会”,我迎上他的眸子,又道:“可她不是我!”
刘彻的笑容缓缓消失,眼睛紧紧盯着我,一言不发。
我避开他的目光,继续道:“妾知道这件事的矛头都指向李姬,妾的揣测着实荒谬。这一次李夫人受了委屈,陛下心疼她们母子,所以不得不处置李姬以正宫规,妾不敢阻拦,可妾请陛下念在李姬也曾为陛下诞育过两个皇子的份上,看在燕王和广陵王的份上,从轻发落。”
就算这事真的是小李姬的苦肉计,可没有真凭实据,刘彻是不会信的,再多的指控都是徒劳。
“燕王和广陵王有她这样的母亲是耻辱!”,刘彻冷语道:“朕一向法不容情,她既然敢做,就应该承担后果。”
“陛下”,我又擡头看向他:“如果李姬真的要谋害皇子的话,李夫人又岂会母子平安呢?这件事的整体经过并不明晰,陛下如果就这样定罪的话,那才是往燕王和广陵王身上泼脏水,且李姬一旦因此而死,他们身上的脏水永远都洗刷不掉了。”
刘彻顿了顿,问道:“你真觉得李姬是无辜的?”
见刘彻已经开始犹豫了,我又点了点头:“李姬帮我处理过那么多的宫务,我了解李姬,她性情聪慧,果敢冷静,不会明目张胆的干这种蠢事,此事李姬或许有言行失当之责,但并未酿成大错,妾请陛下酌情处置,这样既惩治了李姬,也给燕王和广陵王留了体面,还能保住皇室声誉,请陛下三思!”
刘彻沈默了片刻,见肩舆已经到了宣室殿前,起身从肩舆上跳下来,说道:“行,此事朕会重新考虑的。”
又对侍者道:“你们送皇后回椒房殿!”
“谢过陛下!”我欠身行礼,俯首间刘彻已经转身回了宣室殿,留了我一个挺拔的背影,干脆利落地消失在眼前。
次日,刘彻下诏,晋小李姬为夫人,同时又赦免了李姬的死罪,降李姬为美人,令其在凤凰殿禁足百日思过。如此一来,小李姬就成后宫里唯一的夫人,加之刘彻对老来子的宠爱,让小李姬一时间成了永巷里最为风光的人物。
李姬降位禁足和田姬的死,让大家愈发的痛恨李夫人,眼见着李夫人成了永巷里的一枝独秀,又无计可施,只得到椒房殿来求助。
“咱们这几个人,这些年一路相依相伴相互扶持的走到现在,没少受过田姬和李姬的恩惠,如今田姬含冤而死,李姬又遭人陷害,咱们不能坐视不管啊,皇后!”吴姬说道。
“是啊,说李姬要害她的孩子,我是绝对不信的,一定是那个妖女的苦肉计,她先害了田姬,现在又要来害李姬,下一个还不知道是谁呢,皇后,不能再放任下去了,迟早有一天,她会把咱们都祸害了!”林姬说道。
坐在最末尾的盖姬偷偷打量了我一眼,想说什么又不敢。
我转动着手里的漆卮,笑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李夫人害死田姬,陷害李姬,证据呢?”
几个人面面相觑,半晌后沈姬说道:“就是因为没有证据,咱们才来找皇后想想办法的。”
我打量着她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样子,说道:“空口无凭,没有证据就别在这儿血口喷人了,那么多人在这上面栽了跟头,怎么就记不住祸从口出的道理呢?”
“哎呀,皇后”,林姬撒娇道:“我们这不也急着是替田姬和李姬抱不平嘛!”
我白了她一眼,嗔道:“我丑话说在前头,不管你们出于什么目的,千万别犯糊涂,更不能蠢,明白么?别到时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被我这么一训斥,林姬也只能悻悻点头。
见大家都不说话,我便让大家都散了,单独留下沈姬,说道:“别老把眼睛放在别人身上,也看看自己身边的人,纯煕年纪也到了,也该准备谈婚论嫁的事了。”
提及这个事,沈姬更郁闷了:“要说隆虑公主于我们家有恩,这桩婚事我不应该反对的,可别人家的公主都是嫁的列侯,我们纯煕就得嫁给一个封君,天生就矮别人一头,想想我都觉得不公平。”
我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陛下说了要给机会让昭平君立功封侯就不会食言的,只不过他年纪还小,隆虑公主又舍不得让他这么早就出去历练,所以才耽搁了,等他成了家,以后想封侯有的是机会。”
“纯煕的年纪也不算大,那干脆就等到他封了侯再赐婚不行吗?”
“陛下原来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拒绝了隆虑公主几次,可眼下公主的身体不是不好吗,陛下也是怕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留下遗憾,也就同意了!”我放下漆卮,又道:“虽然是嫁封君,可尚主的规格丝毫不比列侯差,你放心吧,等太常那边算好日子,这事儿也就该定下来了,你是纯煕的母亲,是时候让她收收心,好好学学怎么为人妇为人母了。”
沈姬深深叹气,愈发的愁了。
心知她是舍不得孩子,我便又宽慰了她几句才散。
坐了这许久,身上也疲乏的紧,正准备入内寝让倚华帮我按按,又被采桑唤住:“程飞在外头侯着,说有事要向中宫禀告。”
“让他进来!”我揉了揉太阳穴,见程飞进来,示意他免礼,说道:“查出什么了么?”
程飞点头道:“奴婢查到露珠在去合欢殿当差之前,曾是尚方令的一名宫人,她在那儿有一个交好的宫人名叫红玉,现在在漪澜殿当差,是李夫人跟前的比较得脸的宫人。”
“露珠死前见过这个红玉吗?”
“奴婢去暴室问了,啬夫说露珠死前没见过任何人,奴婢怕打草惊蛇,还未对红玉进行盘问!”
程飞想了想,又说:“不过,奴婢倒是查到了另一件事。”
“什么事?”我看着他道。
“这个红玉原先是在尚方令当差,后来因为结识了协律都尉才被调去了漪澜殿,两个人现在私下里已经结了对食。”
宫人之间私下里结个对食在宫里是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李延年虽坐过宫刑,却并不是宫人,这么做显然有违法度。
我静默了一会儿,说道:“在陛下跟前的侍奉人都这么不懂得洁身自好,想必其家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了,找人去查一下他家里人,看有没有其他线索,悄悄地查,别让人发现了。”
“唯!”程飞作揖:“红玉那边,那奴婢还是派人盯着,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发现。”
我点头同意,见他退下,我便入了内寝,倚华替我按摩。
対食这件事可大可小,怎么处置全看刘彻的意思,以李家兄妹如今的盛宠,现在揭发的话,刘彻很可能就直接大事化小了,这个罪名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如果据儿的谣言是她们散布出去的,她需要更大的罪证来扳倒他们。
伴随着李夫人的风光无限,庙堂之上也发生了巨大变化。夏五月,刘彻进行了一系列重大变革,定太初年号,今年为太初元年,新算历法,以孟春正月为岁首,除此之外,朝廷的官制和军制都做了相应的调整。
“中宫,奴婢派小林暗中盯了红玉一个多月,发现每隔十来日,李夫人就会让她出宫去李家一趟,或是送东西,或是传话,前两次到没发现什么,就是最近一次,李夫人的大嫂不在家,红玉在李家待了很久才出来,似乎是在和李夫人的弟弟李季行苟且之事。”
听着程飞的汇报,我怔了一怔,问道:“凭什么这么认为?”
“小林说红玉从屋子里出来没多久,李季就衣衫不整的出来了,瞧那样子就不像干好事儿。”
“这事儿你们办的不错,务必让小林把证据坐实了,然后再去审问红玉,有把柄在手上就不怕她不老实交代了。”
“唯!”程飞作揖道:“那这事儿咱们要不要告诉陛下?”
我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李广利还在外面打仗呢,□□宫闱是死罪,如果陛下严惩的话,李延年和李季一个都跑不掉,如此一来,势必会动摇军心,不能再让他害了那些无辜的将士。”
程飞点头:“也是,如果陛下有所顾忌不严惩的话,那咱们花的功夫就白费了!”
我笑了笑:“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们的心思白费的。”
事到如今,我几乎已经认定关于据儿的那些流言和李夫人她们一家脱不了干系,只要证据坐实了,我必不会再纵着他们了。
程飞退下以后,采桑又道:“不知道是不是早产的缘故,李夫人的身子一直不大好,今天早上又传了太医!”
“自作孽,不可活,不必管她”,我摆手,又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问道:“让阿满叫的那些人都到了吗?”
“到了,在正殿侯着了!”采桑应道。
我理了理衣襟,扶着采桑去了正殿,刘彻雄心勃勃,朝堂上都大动了,后宫又岂有不动之理,为了配合他的变革,又要筹备夷安的婚事,我自然也忙的脚不沾地,没有时间再去管李夫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