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2
道路被鹅黄色的路灯照亮,行驶的车辆来来往往,规矩又嘈杂。
徐为祀把车停在路口,姜茉望了他一眼,两人默契地下了车,并肩往别墅区里走。
今晚无风,温度在长袖下适中。
不知是不是刻意,两人走得很慢,十分钟的步程楞是走了半个小时。
姜茉脑海里胡思乱想着要说点什么,徐为祀想着就这样走一走,不说话也很好。
姜茉抿了抿干涩地唇,轻声开口:“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大学主任。”
她楞了一下,他难道辞职是因为升职了?
徐为祀懂她的疑惑,悠悠地解释:“辞职是真的,大学主任是在职高。”
“去了职高,蛮屈才的。”想着当初是个教授都爱研究学习,去当个主任,不就有更多的琐事耽误他的学习时间了吗?
徐为祀侧眸看她,她接着说:“爱学习的徐教授,放弃了锲而不舍的学习,会习惯吗?”
“虽然‘学到老活到老’是对的,但人生不止学习这一门功课,达到自己的标准了,也不存在习不习惯。”
姜茉索性停下慢悠悠走着的脚步,侧身对着他,问:“那徐教授最近在研究什么功课?”
在她停下的下一秒,他也不动了,像是默契使然,也像是用馀光在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嗯……在研究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正确答案的功课。”
这么一说,姜茉更好奇了,除了学习还有什么是让他感兴趣,去研究的。
徐为祀目光炯炯,好似有繁星,亮而透明,荡漾着浅浅的笑容,仿佛能看到他眼里的自己。他沈闷低缓地说:“爱。”
霎那间,姜茉僵住了。
他接着补充:“研究六年了。”
“我一直以为,‘爱’这个字我不会有,也不会对任何人产生,我这样冰冰冷冷的人不会拥有温暖,不会得到独一无二的喜欢,可我遇到了你。
“这辈子我没想过未来,但因为你,让我对未来充满了憧憬,而你,是我未来里缺一不可的存在。”
这些话很难想象是从徐为祀口中说出来的,他那样的高冷,那样的没有人情味,居然也能说出温暖又浪漫的话。
与表白无差,却比“我喜欢你”还要动听。
姜茉眼睛酸了,眨了眨眼,闷声说:“‘爱’的正确答案没有做题一样简单,中间的经历才是最重要的,而现在,你要经历第三步解题过程。”
他不懂。
她笑得狡诈,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跑走了。
徐为祀一脸懵,但看着她欢快的背影,控制不住的笑了。
姜茉能有什么心思呢,当然是晾一晾他喽。
……
舒亦赐的时差倒过来后,人生地不熟的他,拉着姜茉东跑西跑,不是在逛街就是在吃饭,一副要粘着着她的态度。
姜茉可是大忙人,逛街时打电话,吃饭时发信息。
终于有了空闲,还没吃上两口饭,就又开始回信息了,一整天两人说话不超过五句。
舒亦赐终于忍不住了,扯着嗓子说:“陪我一天你还摆弄手机,我在你心里一点也不重要吗?”
姜茉瞥了他一眼,暗示着“你重要吗?”
他噎了一下,又说:“你到底在跟谁打电话聊天?是不是你喜欢的人?”
“不是。”她放下手机,吃了一口面,咽下才说,“本人也是有工作的好吧。”
“你那画展要开了?”
姜茉点头,又摇了摇头,纠正他:“不是我的画展,是老师的,我只是在里面放了几张我自己还算看得过去的。”
“别谦虚了,你可是姜画家,专业课常年第一的位置,还经常被教授们夸,牛到封顶好吧。”夸姜茉他是毫不含糊。
“高教授不来吗?”
姜茉点了点头,揶揄道:“要陪师母。”
舒亦赐一笑,痞里痞气的:“高教授的爱情,简直是令人羡慕。”
师父跟师母的爱情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八零年代治安很松懈,经常有毒贩或者酒鬼,失踪的人员日渐增多,每家每户都号召着少出门,出门最好几个人结伴。
而那时家境富裕的师母,总是孤零零一个人回家,家境富裕成了学生孤立她的原因。父母都在外地工作,家里只有腿脚不方便,关系一般般的外婆。
但在某天,后面一直跟着一个文质彬彬的男生,是与她同班,不爱说话的男生,成绩是班里的第一。
她问过他,为什么要跟着她?
他声音很小地说,我保护你。
她傲娇地说,不用。
他也不气馁,还是跟在她身后。
她很烦躁他跟着。可直到那天,非他不嫁的誓言有了答案。
歹徒把他们一同带走,说一个卖了,一个杀了,不用猜都知道哪个卖哪个杀。
她被吓哭了,他笨拙地安慰她,说会没事的。
她没当真,可后面一系列的场景,和倒在地上满身是血的人,让她慌乱又无助。
她得救了,他受了伤。
他睡了很久,醒来后,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到了她的爱慕。
“一想到老师说这件事的得意,我真得要笑死。”姜茉搅着碗里的面,笑着说。
舒亦赐突然认真,说:“要是我舍身救你,差点醒不过来了,你会选择跟我在一起吗?”
姜茉顿了一下,擡头,乐呵呵的看他:“你魔怔了,现在可不是救了人就要以身相许的时代。”
“那假如在那个时代呢?”
“没有假如。”她态度坚定。
舒亦赐目光微颤,收了笑,点了点头,轻叹道:“对,没有假如。”
假如没有徐为祀,他可能也不在她的选择中。
……
画展在周六,慕名而来的人很多。老师在画家界名气还是非常巨大的。
来得人非富即贵,生意人,艺术人,还有一些跟老师关系好的朋友,只多不少。
姜茉在场内一一介绍。耀眼夺目从来不是形容她的,而她是耀眼夺目的代名词。
徐为祀在远处望着她,她走哪他看哪。在自己领域上光芒无限,原来是这般场景。
姜茉足足费了一个多小时的口舌,才终于结束。
她自然接过徐为祀递给她的水,一口气干了半瓶,徐为祀心疼地说:“慢点喝。”
很正常的一句话,可联想到他的年龄,就感觉跟父亲的口吻差不多,叫什么……爹系。
姜茉差点喝呛,一口气喘不上来,缓了一会,才说:“怎么样?”
一副讨要夸奖的孩子样。
徐为祀宠溺一笑,嗓音悦耳:“很棒。”
“我带你逛逛。”她粲然一笑,拉着他东看看西看看,要炫耀自己的成果,“这是我的画,虽然青涩,但我很喜欢。”
这幅画比较偏暗黑风格,颜色只有黑色与红色,中间是血淋淋的镜子,镜子外是带着恶魔气息的孩子,面无表情的看着镜子里展现欲望的自己的另一面,像是自己与自己的对话,也像是射影人有两幅面孔。
右下角写着总结语:“镜子下是贪婪丶欲望丶吞噬本体的自己,镜子外的面目表情,是装模作样的姿态。”
落笔:沫莉。
徐为祀仿佛透过这幅画,看到了作画的姜茉,是面无表情,还是折磨。
“为什么会喜欢这幅画?”他哑声问。
姜茉已经不记得那时作画的心境了,只知道很难熬,她笑着回答:“因为快熬不住时,画出来的。”
“姜茉……”徐为祀的心抽抽得疼,唤了她一声,她直接忽视,拉着他又去了另一边,当看到的那一刻,徐为祀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这幅画没有颜色,只是一张简简单单的素描,刘海遮住眉毛,眼睛深邃冰冷,鼻子挺拔立体,轮廓清晰硬朗,每一处都完美无缺。
姜茉歪着头看,解释:“这是我在国外第四年的时候画的,因为学业,你的脸渐渐变得模糊,我很害怕忘记你,所以,我把这张在我心里的脸画了出来。”
徐为祀说不出来话,嗓子里涌上一股酸涩,上不去也下不来,心里的自责如血压一样,直线上升。
右下角的总结语是:“轮廓线条是我最擅长的,但因为是你,变得难以下笔,凌乱。”
落笔:沫莉。
他神情凝重,眼眶红润,转身紧紧地抱着她,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她的自责是直达整个血液的。
姜茉看着这幅画,想着那时的场景,对比现在把她抱在怀里的他,所有艰难痛苦仿佛都已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