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欺哄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胡明等人，有关福满楼衰落过程中的诸多疑点，如流星般划过慕容云汐的心头，又在胡明的声音响起的一刹那，从容收入心底。
“大姐你怎么来了？”胡明带着身后五个夥计，脚步不疾不徐地走到慕容云汐面前，满脸诧异的问道，“东家呢？怎么他没有来？”
其他几人也都满面疑惑的望着慕容云汐，显然对这个问题，也是急需得到解释。
“好叫诸位得知，”慕容云汐依旧满脸平静，清亮的眸光扫过面前的每一个人，“家父已于数日前因故离世。”
“啊？！”
“什么？！”
“怎会如此？！”
接二连三的惊呼声从众人口中响起，慕容云汐微眯双眼一一扫过众人齐齐大惊失色的脸庞，心中不禁划过一抹冷笑。
她方才话一出口，六人各自表现出来的反应，便已经尽数落入她的眼帘，在这一瞬间，她便有了精准的判断。
面前的六个人当中，包括胡明在内起码有三个人面上的惊诧是伪装出来的！
拜前世那些经历所赐，慕容云汐能够通过一个人的微表情，一定程度窥测到他心中所想，当然，前提是对方并没有如她一般，曾经受到过相应情绪控制的训练。
而胡明等人，不过是最普通的普通人，那些夥计自不必说，就算是当过管事的胡明也远远称不上老奸巨猾，所以慕容云汐在能一扫之下，便能将他们掩藏的内心情绪窥测到七七八八。
慕容云汐由此便可以断定，胡明等三个人肯定事先便已知晓了老爹去世的消息。
但他们却依然装作对此不知，显然内心另有打算。
对于六个人或真或假的惊呼，慕容云汐自是装作不知，她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声音平静的说道，“没错，家父确实已经过世。”
但慕容云汐这般表现落在胡明等人眼中,却都以为这小女孩已经被打击得傻掉了，胡明眼中更是浮上一抹覆杂的神色。
众人张大了嘴巴惊在那里，现场沈默了半晌之后，还是胡明率先开口道∶“大姐还请节哀，东家年纪轻轻就……真是太可惜了……”
胡明说着眼圈便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似乎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其馀五人也都是脸上覆满悲伤，最左边的两个十六七岁的小夥计，更是 里啪啦的掉下泪来。
慕容云汐冷眼旁观，能够感受到这六人此时对慕容卿离世所表露出的感情，多少还是有真实的情绪在里面，并不全是虚应伪饰，心里对这几个人的恶感，便不由稍减了一些。
不过她却没有说话，只是清冷平静的站在那里，一双大眼楮就那么明亮深邃的看着他们悲伤的悲伤，哭泣的哭泣。
过了十数息，或许是悲伤的情绪终于淡了，或许是有些受不了眼前这个女孩子那深邃平静的注视，胡明终于擡手抹掉眼角的几点泪痕，哽咽着似对慕容云汐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东家这一去，咱们这福满楼可就真的维持不下去了……”
慕容云汐闻言心中涌起一声冷笑，却依旧没有搭腔，只管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等了数息，见慕容云汐半点答言的意愿都没有，胡明不由得暗骂自己糊涂了，竟然想等着一个已经被折腾得痴痴傻傻的小孩子，给自己一个顺理成章提那个要求的机会。
索性不如便直接提出来，想想也是，对一个孩子来说，不说得直接清楚明白，她怎么能听得懂呢？
想到这里，胡明便向着慕容云汐面色郑重的开口问道，“大姐，不知你阿娘跟你说过没有，你父亲去世后，这福满楼究竟要怎么处置？”
这一次慕容云汐倒是没有保持沈默，而是很快就接过了话茬，只是她却没有正面回答胡明的问题，而是秀眉微挑，抛出了一句反问，“不知胡大叔有什么好的建议？”
胡明被她这句话问得竟是一楞。
他本想着自己这句话一出口，作为一个小孩子，不管王翠是否跟她说过什么，慕容云汐便只能是老老实实的顺着他的问题回答。
可谁知道，慕容云汐竟然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又将鞠球踢到了自己这一边。
不过此时面对着慕容云汐清亮的目光，虽然胡明有些措手不及，却也来不及有更多思索，他稍稍定了定神，便硬着头皮说出了准备已久却不得不提前抛出的那件事。
“大姐想必也知道，去年咱们福满楼经营不善，东家欠了人家足有小四千贯的外债，如今福满楼账上已是一文钱都没有了，不知你阿娘是怎么打算的？你家里可能拿出银钱来还了这笔债？”
“对于此事，我阿娘并没有什么主意。”慕容云汐摇了摇头，面色平静的回答道。
只是她却暗自冷笑一声，心说这些事从头至尾都是老娘在拿主意，这话也不算是骗了你们。
闻听此言，胡明面上神色明显一松，但却很快调整成肃然郑重的神色，语气也渐渐低沈。
“想我老胡这些年一直在咱们福满楼做事，至今已经将近十年光景，受老太爷和东家的提拔照顾之恩，一直都无以为报，而大姐你们三姐弟，也是我老胡看着长大的，如今你慕容家遭此大难，我老胡心里真是如万箭攒心，感同身受……”
说到这里，胡明的情绪似乎又被自己调动了起来，眼圈又红了起来，语声愈加低沈和哽咽，顺着这股情绪，他便半真半假的停顿了下来。
慕容云汐本来是想着依然不动声色的，但见他竟然演得如此投入，自己若是不配合一把，似乎有些太不近人情，于是便紧紧抿起嘴唇，那一双原本清亮的眸子，也恰到好处的浮上一层水雾。
慕容云汐神色的变化被胡明看在眼里，他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满意神色，稍微清了清嗓子，便再一次开口说道∶“所以，大姐你放心，在这个时候，我老胡绝不会丢下你们孤儿寡母不管的！”
听到他这么说，慕容云汐连连用力点头，同时眼圈儿便也又红了几分，眸子里的那层水雾也随之浓厚了数分，似乎下一息就会变成晶莹的泪珠儿，从眼中滚落下来。
胡明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他禁不住心中一喜，却仍旧努力控制着面上的神情和语气，让它们保持着那种沈痛和亲近，一心为慕容家着想的感觉，彻底说出了他铺垫已久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