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书房里,朱亚楠坐在案前,烛火摇曳,映照着他凝重的面容。面前的信纸上,墨痕未干,那是一封写给周沁的辞别信。
笔在手中轻动着,改了又改,最后又是换了一张纸。
蘸墨的毛笔在指尖轻颤,朱亚楠的目光定在信纸上,却总感觉自已无法把语言倾诉下去。
脑海里全是周沁的模样。他一闭眼,便想到了当初周沁与他争吵此事,五年多的分别,让周沁不愿与爱人再次分离,更何况,爱人陷入如此困难的境地,朱亚楠实在不知如何面对此事,可他最后还是落笔了。
朱亚楠提起狼毫,饱蘸浓墨,却凝笔许久。他深知,这一封尺素,承载着他对周沁的绵绵深情,亦满含着无尽愧疚。终于,他缓缓落笔,字迹端凝却又微微颤抖,每一字都仿若从心底呕出:“沁儿,吾岂不知汝之忧心?自初逢汝,便惊为天人,自此情根深种。往昔春日同游,汝于花丛间嬉笑奔走,笑靥如花,胜过三春盛景;又忆那夜月下闲步,汝轻倚吾肩,彼时吾便觉,拥汝入怀,方拥世间至珍。”
“然今两广乱象横生,吏治腐败,民不聊生,国家危如累卵。吾食君之禄,受国之恩,身为臣子,安能在这社稷蒙难、苍生受苦之际,为一已之私而退缩?若如此,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又何以为人?”
他稍作停顿,笔尖在纸上轻点,留下一小团墨渍,恰似他此刻纠结难平的心绪。“然汝勿忧,吾定当倍加小心,平安归来。待吾功成返朝,必携汝共赏漫山春花,看繁花似锦,听鸟鸣婉转,让汝重绽欢颜;亦要与汝月下信步,互诉衷肠,将别离之思,皆化作缱绻相伴,以偿吾离汝之憾。”
写罢,他轻轻吹干墨迹,而后小心翼翼地将信笺折起,仿若那不是一封书信,而是他对周沁全部的爱恋与誓言。
看到那封信自已规整的字体,朱亚楠突然想到,他当初从国子监明经科调到书画科的时候,学习的科类虽然变了,但是经文策论还是要学的。年纪较大的太学生,更是一脸同情的看着他,认为他被调入了一个不考试,但是经常很多作业的无用科目,觉得这是浪费时间。
那时候,朱亚楠自然清楚,学书画是没有官场前途的,毕竟当这种光的上限,也就是四品的太学学政,这还是多科精通才能取得的官位,如果只是专精于书画,那最多就是六品,还被众人认为是以艺进者,所给予的尊重也有限,毕竟,他没有实权,它不像工科一般,自从明圣祖改制后,历代工部尚书等官员从此都出于此,也不像武科一般,培养出朝廷的将军与总督,专精于沙场理论与战争武艺。
在众人的眼里,书画课就像一个点缀,并无太过于重要的地位,于是各教授待讲也分出了个等级,甚至还比不过天文科,毕竟钦天监还是正三品呢,有时候还兼任太傅。
那时候朱亚楠还很不明白,为什么他爹宣晋侯爷要把他送到这么一个没用的科目,他的书童杨明辉,更是向朱亚楠建议:“让他求一求他爹,跟这里的先生说说,吩咐他留在明经科。”
最后朱亚楠向书童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他并不怀疑他父亲对他的喜爱,毕竟家里就只有他一个儿子,虽然心中有多少疑惑,但他还是觉得作为当朝权臣的父亲,不可能没有一丝的慎重考虑,想必父亲也是有过做过规划的。
后来,杨明辉也被父亲调往兵科,学习沙场理论,当时的杨明辉被视作为我未来的辅助。
朱亚楠停了停笔,又陷入沉思。
而当时的他,在呆过了一段时间后,业逐渐习惯了书画科的生涯,过着上课时很为清静,下课后有一堆作业的生活。
那时候他还不知周边孩童的身份,直到看到周沁等人,才知道书画课是定国公府,宣晋侯府这等勋贵的自留地,不像兵科一般在明圣祖以后,成为宗室和下层勋贵,以及一些武将的培养地,不过,书画科只是众人的过渡,最后,各位勋贵子弟还是会兼修其他科目,当然,最后,进入兵科的也是有的。
不过对于女孩子来说,她们学的自然以书画课为主,经文科等为辅。
因为众人中男孩子大多沉不下气来,所以女孩子画的普遍更好些,最周沁更是禀资秀拔,画中有一缕寻常画所难体现的灵气,更是让他喜欢看她的画,以及她秀丽的簪花小楷,总感觉很舒服。
在暮春的时候,画院里众多人都在游玩嬉闹,就只有周沁一人在给花写生,描绘春芳时节盛开的的景簇。
那时候,朱亚楠并没有打扰她,只是立于身后悄然看,当周沁搁笔之时无意回首发现,只是露出淡淡的微笑。
从此,朱亚楠每当周沁作画之时,总是在一旁旁观,也不多做评价,只是静静的看着,逐渐的两人也也开始有了默契。
现在想想,或许两人是相遇在童年时的一场拜访,可是相知,相恋却是在书画科的学习画艺时候。
那时候他本以为这种美好会一直延续,像永不干涸的溪流,岁岁年年,奔腾不息。
然而,命运的齿轮却悄然转动。
父亲倒台死亡,母亲久病而去,当时年幼时不懂事,记忆还未苏醒,不能够体验,感情的真挚,总是希望,如果没有人管该多好,可直到一日,旁边再无几个亲近之人,才明白天塌岗的感觉是这样。
那时候的他已经无心在从习书法科,他从此离开了这个勋贵结交人脉固定阵营的场所,选择跟那时候他的先生张明怀从习政法科,一结业后就参与了贡试和殿试,经历了翰林院的培养后,成为了选调地方的主官,从此,两人一在京城,一在淮安,虽然因为蒸汽列车的发展相见的时间所变短了,可是漫长的路程,终究还是阻挡了相见的缘分,能够相见的次数是少之又少,只能够通过,书信中的字迹和寄件中所附带的画来告以思念。
时至今日,他已然离开书法课不知多久,而周沁,听说她最近一直在那里担任勋贵女眷的书画讲待。
而他俩,似乎也一直没有谈过书画了,也不知是从哪封信的时候开始的,也许是从某日他只谈论京城外地的时事的时候吧。
现在想想,朱亚楠有些叹息的摇了摇头,自已似乎耽误她许久了,已经有多久没有主动了解她的情况,当初许下的约定还没有做出回答,如今,自已便要匆匆的赶往外地,做一些危险之事,他实在是不敢在这时候,将这约定应下,他们俩的感情或许还是不要纠缠太深好,毕竟纠缠的太深,总是会有人伤的太深重的,自已所非良人啊,当初自已就不该纠缠她的。
朱亚楠心中闪过一丝懊悔,不是埋怨与周沁的相见,而是恨自已太过于自以为是了,一做下决定,却忽略了身边最爱自已的人,在意过自已,在意过朝廷,去,唯独忽略了身边最关心自已的人,以至于连累的她如此伤心。
次日清晨,朱亚楠前去拜访国公府,自然是跟国公的人谈了许久,却还未形成定论,只是脸上怀了一股担忧。
定国公稍停顿了一声,最后还是说了一声,希望亚楠能够能够再去看望一下周沁,但却没有叮嘱亚楠照顾她了,或许心中是已有定论了吧。
只是在朱亚楠离开的时候,定国公带着有些质疑的语气再次询问:“下定了决心。”
朱亚楠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其他。
朱亚楠轻轻的走近,看着穿着绫纱长裙的周沁。
如今的她看起来沉静依旧,只是在细细的琢磨该如何画出更好的画,仿佛昨天的争吵哭泣已经过了许久了,两人中的言谈,甚至没有再涉及丝毫关于此事的话,只是和颜悦色的说着话,也没有再谈论年少的事了,只是谈论着书画,谈论着周边盛放的梅花,评论着,花瓶中枝线已经枯萎的素心腊梅。
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以前,又仿佛一切都不是以前。
尽管两人还互相称小名,却不如以往一般亲近。
两人的关系终究是疏远了
当朱亚楠正欲转身离去之时,周沁突然唤住了他,问:“年少的时候,你我一同绘出锦簇花景,如今,你还愿意陪我一同等到春天,画出春天的景象吗?还是非要画这冬天已经枯萎的腊梅。”
朱亚楠仔细的琢磨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他已经不画画已经好多年了。
听了这句话,周沁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心中有所黯然。
而朱亚楠所走的时候,所以也一直拽着衣袖,没有说任何的话了。
周沁缓缓的回头,说了一声
“保重。”
朱亚楠听后也只是略微的点了下头,说了一声“你也是。”
并没有再回头。
一路上离开的十分顺遂,中间也并未有任何人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