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根据现实中的资料,芙珥记得岩羊是没有固定巢穴的。
它们多群居丶少独栖，大都在有草地的山崖附近休息。
崽崽允许墨欺转移巢穴时，她还挺好奇墨欺平时的住处会是个什么地方。
毕竟章莪山草木不生,墨欺又是纯雷系,不像毕方和沐容，还能靠木灵根变出植物来。
她随口将自己好奇的事跟崽崽说了，结果崽崽立刻唤出毛绒坐具丢上背。
“我可以带您过去看看。”崽崽边说,边在她面前趴下。
契约结成后,仆兽的大部分信息都能被崽崽知道，即便墨欺已经先行一步,崽崽依然能准确找到它栖身巢穴的所在地。
冬月接近尾声，但领地外仍下着大雪。
崽崽驮着她出领地前，就贴心地释放火灵力,结作屏障包裹在身周围。
飞出去还没多久,芙珥就感觉身后传来翅膀扇动声,回头果然看见毕方和沐容正不远不近地默默跟随。
这两只仆兽，应该已经算是崽崽可信赖的同伴了,尤其沐容还是由她所尊敬的霏露娜教授饲养过的大妖。
如果以后要挑选陪崽崽前往长留山的“兽选”,芙珥一定会先考虑它们。
三只兽很快便飞到平时修炼的山崖附近，芙珥抱紧崽崽的脖子，看着它直直往万丈深渊下方降落。
周围景物急速倒退,几秒后，一个十分隐蔽的洞口就出现在她视线中。
争凛如今已经习得墨欺的雷法，一靠近就觉察到雷灵力的存在,提醒跟在身后的毕方和沐容：“洞口用雷法布置着屏障。”
这道屏障应该还被施加了障眼法,他在洞外甚至还能看到两只羊羔在里面安睡。
一旦有妖兽找上门，被这种假象迷惑,贪婪些的就会迫不及待上前，继而撞上触之即死的雷法屏障。
他来这儿倒不是为了进洞坐坐，只不过想满足神明的好奇心，于是边保持悬停在半空，边跟神明讲述自己理解的屏障原理。
大概因为本来就没什么可收拾的，墨欺很快就从巢穴里出来。
它并不意外争凛一行会出现在这里，只是让出洞口，问：“主人对我设置的障眼法屏障感兴趣？”
“很有意思的陷阱，但我们领地目前设置的诸多屏障，大都只是为了自保。”争凛如实说，“你觉得这种屏障适合放在领地么？”
“您如今已经有了大量仆兽，甚至不乏大妖，说实话，未必需要再靠屏障自保。”墨欺答，“章莪山就这么点大，真正有本事的大妖，要么还在隐居避世，要么有了自己需要守护的族群，要么已经前往长留山求仙问道。”
“馀下的妖兽，您想壮大势力，就收拢它们；想猎杀它们，就设置陷阱，开春之后妖兽出来寻食，自会有收获。”它继续说下去，“至于我的屏障适不适合放在领地，全凭您来决定。”
芙珥边听边思考。
章莪山的社会结构很简单，在弱肉强食的基础上，偶尔也会有大妖选择庇护同族，或是契约仆兽为自己所用。
加上山中物资有限，便注定了此地不会成为崽崽的久留之地。
不管是崽崽丶沐容，还是毕方和墨欺，当妖兽们修炼到一定程度，拥有足够自保的实力后，但凡有点野心，都会选择下山，去更广阔的世界继续提升自己。
而目前正在进行中的任务，其阶段目标也是前往长留山。
至于建立领地和拥有忠于自己的族群，则是为了外出碰壁时，还能有回去的地方。
“猎杀容易招来仇恨，结丹之后，为了让修为更进一步，应该更需要习惯辟谷。”她听崽崽说，“与其捕猎其他妖兽，不如找到能让灵果长成树的方法。”
“的确，在我的传承记忆里，服用灵果之类富含灵力的果蔬，更能保持体内灵力的纯净。”毕方点头，“而且像我们这种成年大妖，想进阶只能吃差不多修为的大妖，小妖那点蚊子腿灵力，不够看。”
“不如趁着天寒，去山下的森林看看吧。”沐容提议，“若是见到适合灵果生长的土壤，也好带回来。冬月的土壤里藏有过冬的昆虫和虫卵，正好一窝端了作肥料，等温暖起来，就可以把发芽的果核种下去。”
听得芙珥心动不已。
领地一切稳定，崽崽终于要下山了！
悬崖峭壁不适合畅谈日后事，众妖便返回了领地。
临走前，芙珥发现墨欺又回头望向洞穴，但它很快就像是放下心事一般，坚决地将它抛在身后。
“我刚才看到的那两只羊羔……会和墨欺的过去有关吗？”她忍不住在心里问系统。
仆兽资料并没有详尽到记载这种事。
【您可以通过崽崽，去了解仆兽们的过往。】
系统的回应很无情。
但考虑到这是个真实存在的世界后，芙珥反而觉得它的提议合情合理。
要想真正了解一个人丶一只兽，光靠阅读毫无感情的资料是绝对不行的。
回到领地后，墨欺便寻了空地搭建巢穴，这回它倒是彻底放下架子，甚至还用自己储存的妖兽肉干和那只模样似仓鼠的妖兽做交易，请它凝土刨坑，帮自己做个圆形的窝。
这仓鼠妖兽倒是再寻常不过的土拨鼠妖，修为低，但脾气好，是听说狰的事情之后主动来投靠的。
尽管它不是很喜欢墨欺，却依然哼哼唧唧钻开硬土，按照墨欺的请求飞速刨坑。
比起看土拨鼠刨坑，芙珥更在意果核的情况。
精准调过配比之后，目前放在山洞内保温的果核们都成功抽芽，甚至开始长出根茎叶。
灵果的成长速度远比普通果子快，芙珥走近观察时，发现最先发芽的果核，根已经长得老长了，茎叶反而长势算不得很好。
“我听说过，灵果需要种在‘灵土’里，才能健康长大。”沐容说，“看来土灵力还是代替不了土壤。”
芙珥感觉这应该是霏露娜教授告诉它的知识，以帝国现在的科技，即便水培植物正在推广，但大多数高级新鲜果蔬依然离不开土壤。
土壤里有着各种各样的生物和微生物，它们给植物带来的影响，目前还难以被营养液完全取代。
放在这个世界也一样。
“划一下留给其他仆兽居住的区域，其他空地得利用起来。”想到这，她对崽崽说，“如果你想要一个自给自足的领地，稳定的水源和种植区必不可少。”
回想自己在全息世界里见过的畜牧区，她又说：“有鱼的话，也可以捉来养。生活在富含灵力水源里的鱼，是不是本身的肉也会具有灵力呀？”
“是。”崽崽点头，随后保证道，“您说的这些，领地里以后都会有。”
其实在神明提出来之前，争凛已经听沐容说过了。
沐容当年是一族的首领，它圈出棉茸孔雀一族的领地后，便听从神明的建议，慢慢建设起这些区域。
不过棉茸孔雀食素，只要考虑种植就足够。
争凛原本也想效仿沐容的领地，慢慢建设自己的领地，但最近天太冷，他不仅要和仆兽们混熟，还要学习神明留下的医术秘籍，又得抓紧时间修炼，巩固修为，一来二去就耽搁了。
出于私心，他并没有告诉神明自己已经知晓，依然郑重应下丶许诺。
因着使用雷法修缮屏障消耗了大量灵力，即便被神明投喂了一整碗浆果，他还是决定先休息，明早再下山找土壤。
芙珥真想在这里一直待到第二天，这样她就能跟崽崽一起下山了，奈何疲劳提醒手环却在这时叫起来，刺耳的警报声甚至还被崽崽听见了。
“……您要离开了吗？”
她刚关掉警报声，就听见崽崽喃喃。
“嗯，身体承受能力到极限了。”芙珥无奈，“等我下回再来的时候，恐怕得开春了吧？虽然我确实有办法知道你们大概做了哪些事，但亲自经历跟看文字相比，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她不舍地揉了揉崽崽的鬃毛，“没关系，总是有机会的。那么我就先走啦！”
说完，她就调出状态栏，点了退出游戏。
意识离开全息世界的瞬间，她隐约又听见崽崽的声音：
“我等您回来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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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神明后，争凛皱着眉低下头。
明明是他自己告诉神明，需要离开的时候就离开，哪怕把他抛下也无所谓，可神明真离开去休息了，他却觉得心里堵得慌。
烦躁地用爪子扒了扒地面，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身旁的沐容。
山洞里此刻没有别的兽，觉察到他的目光，沐容主动问：“您看上去很烦恼，是因为神明离开了吗？”
争凛迟疑很久，才开口：“你也有过同样的烦恼吗？”
“有，有过很多次。”沐容随意蹲坐在地，“那时我很孤独，想要同伴，可我的同族都嫌弃我是双灵根的残废，也只有神明愿意陪我这个残废说话丶做事丶修炼。”
“她总是用一些很奇怪的方法，试图逗我笑，也会让我带着她去外面的世界飞一圈，给我指明长留山的位置，其实还是希望我能够放下那些不愉快的事，多想着往高处走丶往山外去。”
“所以我很怕她的离开。”它低下头，“虽然，她每次停留的时间都要比你的神明久很多，每次离开前都会认真告诉我，但我还是难以接受一连几天甚至半个月丶一个月听不到她的声音。”
争凛觉得这算不上“同样的烦恼”，但他也说不出为什么，便只是静静听着。
“不提这些了。您刚才是打算等神明回来，再去山下的森林里取土？”沐容问。
“神明希望和我一起‘第一次取土’。”争凛说。
他无意间发现神明很喜欢这些“第一次”，不知道会不会跟祂那副先天缺陷的身体有关系。
沐容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您已经开始揣测神明的心思了。要是毕方在这，定会大惊失色提醒您千万不可以‘大不敬’。”
“但你没有骂我大不敬。”争凛也平静地与它对视，“神明在你心里，是不是并没有那么高高在上？”
“比起神明，我更愿意将她视作无话不说的同伴。”沐容不紧不慢地解释，“只不过这位同伴的修为远在我之上，又对我有恩情，所以我自愿奉她为神明。”
一团灵力在它眼前凝聚，很快变化成神明会用的符画。
“在神明的世界里，对于雌性会称作‘她’，对于神明则统称‘祂’。”它边凝聚灵力，边科普，“而我现在习惯以‘她’来称呼霏露娜神明。”
见它在“她”字上打了个圈，争凛心下了然。
“您开始揣测芙珥神明的心思，正说明您已经将她视作不可分离的同伴了。”沐容提醒，“但有件事，我希望您能牢记。”
“是什么？”
“神明们可以自由往来于两个世界，可我们不行。”沐容轻声道，“我们与神明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就连死亡也无法打破这层屏障。”
上辈子自认为受到毕方的折辱后，它选择坠崖，正是心存“见到神明”的幻想。
可惜，它能带着全部的记忆死而覆生，却依然无法离开这个世界。
“所以到底能和神明结成多深的羁绊，您自己心里得有数。”见争凛沈默，它叹息道，“毕竟与您结下羁绊的那位，身体并不好。”
争凛还没想过这么遥远的事，但在沐容身上，他隐约能窥见自己终会面对的未来。
这回他沈默的时间更久，却依然坚定地摇了摇头：“神明会长寿！”
他答应过神明，自己会治好她。
而在他的传承记忆中，也记载着“破界飞升”的境界。
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定他就能去往另一个世界，见到神明的真身。
沐容并没有再劝说什么，给他留了些调整情绪的时间，又问：“这段时间不可荒废，不如先派狼一二三和浮土去山下，您跟我回一趟棉茸孔雀一族的领地？”
“浮土”是那只土拨鼠妖的名字。
考虑到神明非常喜欢棉茸孔雀，争凛婉拒了它的邀请：“不急，我有空的时候，还是先去捉鱼吧。”
有灵鱼出没的那座溶洞，神明是去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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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珥这次在《山海镜》里待了快两个小时，意识离开游戏后，大概有一阵子没出现的眩晕感便袭击了她。
因着手环已经报警，不等她呼唤修莉，对方就第一时间赶来打开全息舱，将她抱出去。
“有点过头了……”她只来得及喃喃一句，连药和营养液都来不及吃，就歪倒在女仆怀中陷入昏睡。
睡梦之中，她好像回到了艾斯乌罗学院的全息教室。
在讲台上板书的，却并不是薇仪教授，而是一位披着雪白卷发，身穿白色旗袍的女人。
“今天薇仪教授生病请假，由我来向你介绍古蓝星的神话故事。”女人转过身，笑容温和，天蓝色的眼眸中仿佛藏着星空与深海，“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霏露娜，和薇仪一样，也是古蓝星文化系的教授。”
她纤长的手指在半空写下自己的名字，一笔一画都十分优雅。
芙珥已经有很久没梦见霏露娜教授了，闻言轻轻应了声，挺直背端正坐好，听她讲起那些自己如今已经十分熟悉的神话故事。
“相传，女娲大神因为过于寂寞，便仿照自己的模样造人，先抟土揉捏人形，而后以柳枝蘸取泥水甩向大地，每一滴泥水落地之后，便成了会跑会笑的小人。”
“她深爱着人类，给他们挨个起名，教会他们如何生活丶繁衍，看着他们的足迹一点点遍布大地。”
“创世最后，女娲舍身化作世间万物，从此世界有了山岳丶风雪丶草木和溪流……”
“既然女娲这么爱人类，为什么还要献出自己的生命？”芙珥听见自己的声音困惑地问，“她明明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慢慢为人类创造出世间万物。”
“这就是神话存在的意义了。”霏露娜教授向她微笑，就连唇角扬起的弧度，也和如今的薇仪教授一样，“只有神明灭绝，人类才能走出自己的脚步。所以神话的存在，某种意义上是为了歌颂寻常人类的伟大。”
她顿了顿，“但如果条件允许，我倒是更想探寻所谓的‘神代’留下的秘密。”
芙珥不知自己怎么就梦到了这些，或许是在《山海镜》里听多了“神明”的称呼，最近也在接触“天地灵气”丶“聚雷阵”这种传说中的幻想力量。
但她还是很高兴能够在梦里与霏露娜教授再见，下课时，她主动上前，用力拥抱了霏露娜。
“神代的秘密，我希望能在《山海镜》里替您继续探索。”她郑重道，“下回再见，霏露娜教授！”
霏露娜教授的身形却在她眼前淡化，最终消失不见。
芙珥醒来的时候，感觉眼前一片模糊，擡手一抹，发现满手背都是泪水。
泪水是刚涌出来的，在一旁守着她的修莉甚至刚拿起巾帕，还没来得及为她擦拭。
回忆梦境内容，她轻叹一声接过巾帕。
“我睡了多久？身体变化有招来医师吗？”
“您睡了六小时二十四分钟。”修莉报告，“但奇怪的是，您入睡之后，身体指标并没有出现大幅度变化，也没有到需要叫医师来的程度。”
“可能还是灵力的影响。”芙珥心想。
“不过恕我直言，两个小时还是有点冒险了，殿下。”修莉提醒她。
“我下次会注意时间。”芙珥点头，“但如果可以，我还是会继续挑战极限。”
此时已经到了黄昏时分，芙珥喝了苹果味的营养液当晚饭，顺便翻看起游戏日志。
令她诧异的是，这几天崽崽并没有去森林取土，只派出鳞狼三兄弟和土拨鼠妖找土，而崽崽自己则在保证每日修炼的前提下，去当时收服毕方的溶洞捉鱼了。
并且每天都在捉鱼，一捉就是六天。
芙珥怀疑它们快把溶洞的鱼都薅完了，而且溶洞里的鱼大都已经退化了感光器官，真要带回领地养起来，也只能养在光照少的山洞里，不然容易死掉。
她尽快用完晚饭，在修莉的帮助下洗漱一番，便进了游戏，自己选择刷新在领地里。
跟游戏日志的描述一样，崽崽的领地已经划分出区域了，好几片原先什么也没有的空地，现在被挖出几个大面积的深坑，有的填了土，种上灵果苗，有的则还敞着，像极了她在考古照片里见过的墓穴。
漫天飘飞的雪花这回也没了踪影，初春时期温度并不高的落日馀晖，正通过顶上的水幕映照下来。
崽崽还在溶洞捉鱼，芙珥四下逛了一圈，发现只有白兔妖留守领地，就连不爱离窝的墨欺也不在。
她想了想，擡脚往山洞走去。
由她亲手凿来的碧石，如今还兢兢业业地充当移动门，一进洞，她就嗅到一股带着淡淡腥味的水气。
洞内漆黑一片，又变回了芙珥最害怕的环境，她在洞口犹豫几秒，还是大步跨了进去。
下一秒，暗金色的暖光突然在她头顶亮起。
相比之前的照明火团，它的光芒显得十分幽暗，但已经足够芙珥看清洞内现状。
山洞果然已经变成了养鱼池，她要是再往前走几步，可能就得一头栽进水里了。
好在，一条由碧石搭成的桥搭在鱼池中央，方便她近距离参观。
她试着走上去时，翠色的木灵力忽然从地里钻出，转眼间自行凝成藤蔓，在石桥两侧结作扶手。
芙珥擡手，发现藤蔓扶手的高度正好是自己握得最舒服的位置，心中不由得一暖。
目前也只有崽崽通过交互体验卡看过她的模型，她没想到崽崽居然连自己的高度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扶着藤蔓慢慢蹲下，凝聚火团在手，低头看着水中银白色的小鱼游动，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给崽崽做烤鱼了。
也不知道溶洞灵鱼和商城生鱼片相比，哪个滋味更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