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下午洗澡着凉了。”
洛寒川微微咳嗽几声,偏过头,刻意不冲着童惜。
童惜却不以为然,“单纯洗澡是不太容易着凉的,那都是常识上的误区。从中医角度上讲,冷热交替,散开毛口后再遇寒的话——”
“所以,我们洗完了澡以后做了什么,你心里难道没数?”
洛寒川冷冷剜了她一眼。
童惜顿时被怼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陪着洛寒川回房间,童惜搭了搭他的脉象,果然是风热引起的。按理说,只要加几幅清热祛湿的中药,喝个三天也就差不多了。
可是现在洛寒川还要用治疗腿上的药,期间有相克的成分,这让童惜有点犯难。
洛寒川不以为意,“伤风感冒这种东西,吃药一个星期,不吃药一个礼拜,总是要有这个难熬的过程。
童惜笑得有点无奈,“这倒也是,不过既然是度假,还是希望你不要太不舒服嘛。要不这样,今晚我帮你试试针灸——”
“试试是什么意思!”
洛寒川警觉起来。
童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因为我最先学的是药理,还算比较精通。针灸才刚刚起步,学了不到两年而已……“
童惜倒是老老实实地说了真话,就连自己的偏头疼她都无力下针治疗,以后到了要给洛寒川治腿的阶段,她还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所以,除了找机会勤加练习,她暂时也没别的好办法。
“你想都别想。”
洛寒川冷瞪她一眼。
搞什么东西?治病还要来“试试”的?明明是个小感冒,回头再被她给扎成肺炎了?
童惜眼睛汪汪地恳求,“不会有太大风险的,反正以后我也要帮你治腿,这都是为了更加有把握——”
“如果你不是很有把握,并不一定非要把我治好。”
洛寒川意味深长地看了童惜一眼,然后淡淡出了一口气,“我这伤,又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可是你之前……”
童惜有点不知所措。因为这个疑惑,早在她跟洛寒川刚刚结婚的时候就当面提出过,而男人回馈给她的是冷冰冰的拒绝。
“此一时彼一时。”
洛寒川掩着口,轻轻咳嗽几声“你在我身边的意义,又不只是来治病的。”
童惜脸上一红,微微低头。心里虽然有几分酸甜,嘴上却嘟囔了一句,“那你还专门给医药费……”
童惜到楼下把药煎好,送上来的时候,看到洛寒川并不在床上。
而是一个人披了一件外套站在阳台旁。
月色,海潮,静谧得如同一幅精致的画。
他长身玉立的影子被灯光挂在墙上,那个意境,真让人呼吸节奏骤减。
童惜端着药,在门外站了一会会儿,才想起来应该出言制止的。
“寒川,你不能站在窗口的,会加重感冒。”
然而洛寒川只是微微转了下头,用掌中的手杖轻点地板,示意童惜过来。
“涨潮了。”
他的声音温磁低韵,喉咙里带着一丝啥呀。眼神严肃到迷离,也可能是因为发烧,显得水汽朦胧。
童惜怔了怔,就像着了魔一般放下药,缓步向他走过去。
这个男人身上大概就是有一股特殊的魔力吧,童惜想。
有生人勿进的冷冽,也有病美绝伦的破碎感。
“这就是临水湾大潮么?”
童惜凑到洛寒川的身边,陪他远眺海岸。
“明日才是最大的潮汐。”
洛寒川极目幽远,私有什么心事付与那起起落落的水岸。
两人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靠依在一起,单薄的衣衫传导着体温之间的落差。
童惜的脸颊一点就灼,身子更是在男人伸过来环臂之下,无所遁形。
为免自己继续这样心猿意马下去,童惜赶紧岔开一个话题:“你以前有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传说,潮汐可以带走一个人的痛苦。无论是什么样的绝望,挣扎,如果站在涨潮中等待,退潮时依然能完好毅力。那么所有的痛苦,都可以烟消云散?”
其实童惜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从哪听过的,大概是她残缺不全的记忆里偶尔有过的一个片段吧。
没想到洛寒川的手臂突然就放下了,一股海风趁机入侵,童惜忍不住瑟瑟发抖。
“你从哪听到的这些狗屁说法?”
洛寒川的态度急转直下,童惜顿时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自己又怎么冒犯了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我……我就随便说的……寒川,你怎么了?”
“照你这个说法,是不是连我这个废人也应该站在海滩边,等着潮水把我淹没?简直胡说八道!”
洛寒川拄着手杖转身回到床榻上,远远看着他的背影,就觉得周身都是低气压。
童惜有点无奈,跟上去解释说,“寒川,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刚才意境挺不错的…….”
何况,何况那个说法又不是她杜撰的,叶城这一片都有这样的俗话嘛。
洛寒川冷笑,“如果我记得不错,你连书都没正经读过吧?学人家吟诗葬花也不看看自己合适么?”
闻言,童惜面色微澜,接着便是一股羞红如血倒灌。
洛寒川的奚落让她无地自容,让她几乎忘记了两人之间的那种天壤差距。一瞬间,如海潮侵袭而来。
也难怪,他曾是高高在上的洛家大少,如果不是意外致残,他本该沐在万丈星光里。而自己,不过是个穷乡僻壤的山野丫头。除了会几招三脚猫的医术,连书都没正经读过。
童惜低下头,不再多说什么了。她端起药递给洛寒川,“你要是不开心,我就先出去。喝药吧。”
看着童惜离去的身影,洛寒川的心头像是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
只是他没办法告诉童惜,让他失控恼怒的缘由,并不是她无心话里误伤他的所谓自尊心——
而是这个说法,的的确确是叶城这一片的民间传说。
当年,也是他亲口告诉林月安的。
后来,那可怜的傻姑娘就站在潮起潮落的海岸边,解脱了所谓的痛苦与绝望……
他迁怒与童惜的,归根到底只是在迁怒当年无能为力的自己。
洛寒川的手紧紧抓住床单,穿肠中药的苦,骤然化作一股钻心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