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宫
刘据的问题最终没有得到回答,就像人与人的缘分也常常无疾而终,当永别来临的时候,总有一方是毫无所知的。
皇上又一次离开了未央宫,说要去甘泉宫养病,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这没人知道。
不过他人走了,鹰犬却还留在这儿为他看门护院,这其中活动最频繁的就是江充。
一个被称之为酷吏的角色,他的手段比之郅都,张汤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本是赵国人,因为妹妹得到了赵国太子刘丹的宠幸,他也随之鸡犬升天,后又成了赵王刘彭祖的座上宾。
他天生就是一个善于鼓弄唇舌之人,在他的挑拨下,赵国至尊的父子俩日渐隔阂。刘丹愤而追杀他,却没有成功。
江充还是来到了长安,这个无数人梦想中的都市,在这里,他告发赵太子刘丹□□之事,成功令刘丹的太子之位被废黜。
他还受到了皇帝的接见,那是在犬台宫,江充头戴鸟羽身着丝衣,衣着精心郑重,倒有几分女为悦己者容的意味。
而皇帝果然一见他就觉得他不凡,于是他成了皇帝钦定的绣衣使者,督察盗贼豪贵,连馆陶长公主也不放在眼里,就是储君的赔礼也不放在心上,对皇上忠心不二。
而远在赵地的赵王对此却是狂笑,他和皇帝是异母的兄弟,但性格却像的出奇,无论是对待臣子还是孩子,二人的行事都如同揽镜自照。
不过唯一的区别是,赵王是如此爱重他的长子刘丹,可即使醒悟的很早,又肯放下尊严去求一切可用之人又如何。
他的皇帝弟弟不肯答应他想覆立刘丹的心愿,赵王每每想起都在心里诅咒,他的弟弟会得到报应。
可惜的是,赵王知道江充以刚正不阿威震京师的一路,却没见到他是如何走向臭名昭着的。
万人只是数字吗?或许很久之后,当血色的记忆都淡去,它也就变得不那么可怖了。
可此时此刻,它却让所有人都寝食不安,尤其是未央宫里的女眷,因为那鹰犬从甘泉宫一无所获,他要换个地方再挖掘出“罪证”。
“那江充是阉人不成,如何能大张旗鼓的进入内宫来搜查我们的宫室。”
说话的是尹婕妤,李夫人死后,她和邢夫人是皇帝最爱的两个嫔妃,尤其是她,婕妤的位置就是皇帝特地为她设置出来的。
她的性格也一向直来直往,哪怕是恩宠不再,也没有改变。
“你坐下。”坐在上首的皇后声音淡淡地,却有一种安定的力量。
尹婕妤还是气愤,但也只能先听从皇后的话,而她老实了,其他的嫔妃则变得更安静。
“我知你们不满,但这是皇上的吩咐,何况,御座都被挖开,莫说你们,我的椒房殿怕也难逃一劫。”
皇后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心平气和地,可下一句就异常严厉了,“我想,宫外的事情和那使者的‘刚正’你们已经得知,若是不想惹火上身——”
她顿了一下,又加重语气道:“就千万看好你们的地方,嗯?”
“是。”众人自然应答,哪怕是不畏惧皇后的,也畏惧炮烙,鞭笞等一系列审讯的酷刑。
“你们走吧,都回去把宫室好好洒扫一下,莫要污了使者的眼,教后宫蒙羞。”
“是。”众人一齐告退,唯有尹婕妤被嘱咐了两句,
“邢夫人没来,你离她近,就去告知一下吧。”
尹婕妤“嗯”了一声,不太情愿。
当年,她有宠,后来邢夫人入宫,皇帝对她的宠爱就分散了,为了不让两个爱妃起争执,皇帝还特地把她们的居所安排的比较远,不想他们见面。
但越是这样,尹婕妤就越不服,在她不懈的请求下,她们终于见面了。
第一面,尹婕妤就被气哭了,因为这邢夫人真的比她美貌,而这事还宣扬了出去,一时间,尹婕妤妒女的名声可是响亮。
过了几年,皇帝又新宠赵氏,对她们两个渐渐淡了,皇后想着也没有什么大的过节,也许日久天长能缓和,就把她们的居所从最远改成了最近。
可再不情愿也不能不应,尹婕妤别别扭扭地走了。
看着人都离开了,卫子夫叹了口气,她这个年纪,话说多了都觉得累。
长御倚华见了,连忙去关切地问:“殿下,您还好吧。”
“没事,其实白白受累的是她们,如此大动干戈,不过是图谋治我罢了。”
这话倚华不好多言,卫子夫也不是为了倾诉什么,她只说:“结果如何,我心里也没底,只求不牵连孩子就是了。”
“您这样,之前又何必伤太子的心呢?”
“话是伤人,可这次我要在劫难逃,更伤他啊。”
“唉。”
而那边,尹婕妤也到了邢夫人的住处,邢夫人见她还很惊奇,“你来干什么?”
“你当我想来吗,受人之托罢了。”尹婕妤嗤笑,把皇后的话覆述了一遍。
“哦,原来是这个。”邢夫人态度淡然,“我早就安排检查过,只有蠢人才用人提醒。”
“你——”尹婕妤气结,口不择言道:“你真是不识好心。”
说着,她还嘲讽道:“年老色衰,怕是先治的就是你,不怪早早的就做起了准备,也不知在傲什么。”
邢夫人冷冷地看了一眼,“我没老,是陛下老了,对我的姿容自惭形秽,就像当时的你一样。”
尹婕妤语塞,她太讨厌这人这副傲慢的个性了,但是邢夫人下一句话让她更受不了。
“不过你比皇上强,你求个心服口服,他倒是又去找个小女孩要青春了。”
尹婕妤“呵”了一声就离开了,她和病人没话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江充搜宫先从希幸夫人处入手一路转致椒房殿,却都一无所获。
后宫闹的人仰马翻,椒房殿也是一片狼藉,连放张床的地方都欠奉。
椒房殿里,江充指挥人收尾后,还算恭敬地对卫子夫道:“叨扰您了,还求殿下恕罪。”
卫子夫坐在一张临时的玉座上,正闭目养神,听到他的话也没睁开,“您严重了,是我要感谢您还给我留一立锥之地呢。”
对卫子夫的的话,江充只能尴尬笑笑就带着人离开了。
当他跨出房门的那一刻,就听背后,老人语重心长地说:
“多行不义,必自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