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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今日刺杀之事, ”岑鸢的声音再度响起,“想必祁将军还知道一些只有羽林将军才知道的事情。”

岑鸢边说边看了一眼祁临风,“只是不能对我们说罢了。”

钟毓闻言, 放下茶杯之后便擡眼看向一直站在窗边的祁临风。

“对。”祁临风毫无隐瞒之色, 十分坦然地点点头, “我不能告诉你们是谁让我来此地的,也不能告诉你们我是如何知晓这群黑衣人就是冲着你来的。”

“但我可以说的是, 我们的目标都是同一个人。”

祁临风看着岑鸢微微眯起眼,而后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

“钟延川。”

岑鸢说完那人的名字后, 目光沈沈看了祁临风好一会儿,然后扭头看向一旁面色有些不解的钟毓, “你今日受了惊, 现下便回房休息罢。”

钟毓知道他这是想支开自己, 便点了点头, 。

因为先前周旋于黑衣人面前的时候,她已然心力交瘁。后来又亲眼看到从不曾见过的血腥之景,钟毓早就觉得有些不舒服。

回来后又在这里坐了许久, 听过那桩桩件件见不得光的密事,她的脑袋也早已有些昏昏沈沈, 便是再继续听下去,也无暇参破他们言语之间的弯弯绕。

看到钟毓起身,一直没说话的傅平替她打开了厢房门。

擦肩而过的时候, 面无表情的男人视线只落在钟毓身上一瞬,便微微垂下头:“二小姐,天寒, 多添些衣。”

钟毓闻言脚步一顿,然后扭头看着身侧站着的黑衣男人。

“傅平?”

男人一楞, 随即垂下头,低声应了一句“是。”

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收回视线便直接离开。

回到自己前几日一直住着的厢房内,钟毓一直紧绷着的心弦终于微微松懈下来。

她步伐有些虚浮地走近床榻,胡乱踢掉鞋子然后和衣倒在床榻上。

钟毓大睁着眼睛看着帐顶的帷幕,耳边却仍然回荡着方才在厢房里岑鸢与祁临风说过的话。

许是此时周遭一片寂静,钟毓忽然从那些交错繁杂的线索之间,意识到一个自己从始至终都未发现的问题——

既然三年前章行舟已经查到了钟延川在连山豢养私兵,而岑鸢他们也知晓此事,那为何不直接用此事将钟延川捉拿归案?

明明方才他们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能给钟延川定罪的证据,可岑鸢为何至今都如同先前一般,无动于衷看着钟延川依旧站在朝堂之上。

就连他派人前来连山刺杀,也都只是轻飘飘略过。

最初她以为岑鸢所谋之事只是想借章行舟一案的真相扳倒钟延川,可今日之事过后她却不确定了。

三年前的章行舟究竟是不是因为查到了豢养在连山的私兵才被奸人所害,一年前的齐小世子失踪一案,钟延川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岑鸢本意前往峮州,半路折停在连山是否真的只是因为章行舟之案,祁临风又为何能察觉到钟延川想取自己的性命。

还有傅平。

钟毓眉心微微蹙起,眼前一闪而过那人擦过刀上血的袖子。

这位钟延川的心腹又为何会临阵倒戈?

许是因为今日受惊,此时躺在暖榻上,钟毓脑袋渐渐迟钝起来。

还未等她想通这些事情之中的关联,她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便见窗外的天已全然黑了。

钟毓披上衣服,穿了鞋便推门而出,却被门口站着的那个黑色人影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你......”不等她惊呼出声,那人径直将一件厚重的大氅披在了她肩上。

钟毓猝不及防被暖意围簇,她的脸被那大氅毛领弄得有些发痒,下意识便耸了耸鼻尖,而后嗅到一股十分熟悉的冷香。

“岑鸢?”

“是我。”

男人只淡淡答了一声,便再没说话。

许是被人吩咐过,自己身后厢房的门上并未如点灯,别间屋子门前的灯散出晕黄色的光,将眼前男人的轮廓晕染得模糊不清。

岑鸢逆着光站在她面前,钟毓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两人就这样相顾无言沈默了许久。

岑鸢垂眸看着眼前人因为久睡而略微有些红润的面颊,喉间不知为何竟微微泛起些痒意。

他挪开落在钟毓脸上的视线,而后转身就要离去。

钟毓见状,下意识伸手便要拽住他的袖子,却不料拽了个空。

原本想唤他名字让他停下,好问一问他后面的打算。

却不料情急之下一开口,却是让两人都楞了。

“岑鸢,今日你为何要救我?”

话刚一出口,钟毓便后悔了。

早些时候她还想做一颗想赢棋局的棋子,怎么一觉睡醒,她竟会下意识就将心里最想问的问题脱口而出。

今日岑鸢救她,肯定是觉得对付钟延川的时候自己这颗棋子有用。

要不然怎会大动干戈,让岑二解决了那些黑衣人。

想到这里,钟毓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掐了一把大腿。

醒醒神吧钟毓,你怎能还不死心地妄想着这人会因为旁的缘由救她?

男人闻言,步子堪堪停住,站在原地默了半晌才有了动作。

他微微转头,正想开口说着什么的时候,却听见钟毓的声音忽然响起。

“是因为我是钟延川的女儿吗?”

还未说出口的话登时边被咽了回去。

岑鸢神色有些覆杂地看了身后人一眼,而后一甩衣袖,猛地转身大步离开。

钟毓微微一怔,看着那人转身离去的背影,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岑鸢他,这是生气了?

许是因为自己一语戳破了真相,才惹得这位喜怒向来都不形于色的太傅大人,恼羞成怒地甩袖离去。

想到这里,钟毓的唇角忍不住勾起弧度。

果然,任何事情与钟延川扯上关系之后,都会变得十分顺理成章。

而伪装成关心的虚情与假意就如同一张薄纸,一句话就能将它刺得稀碎。

-

重新回房坐在梳妆镜前收拾好身上的衣服,钟毓正准备起身,眼尾却扫过方才被她随手搭在一旁的黑色大氅。

她的身形顿了顿,垂眸看了片刻,伸手拿过衣服重新披在自己身上后,这才转身出了房间。

“小夫人!”楼下正忙活着将食碟往桌上摆的小虎无意间一擡头,竟看见钟毓此刻站在二楼楼梯口看着大堂。

钟毓见小虎,脑海里瞬间便闪过死死攥着缰绳的小人儿。

自从岑鸢带人救了她与小虎之后,自己便再没见过小虎,此时看到他,钟毓面上顿时一喜,“小虎!”

小虎听见钟毓的声音,立刻便放下手中的碟子,“蹬蹬蹬”就往楼上跑来。

一旁的翟方野闻声擡头,看到钟毓后也朗声道:“小夫人!你醒了!”

钟毓朝他微微颔首,正欲擡步下楼,馀光却见小虎步伐十分急切地奔上楼梯,她下意识便俯身伸出手,生怕小人儿不慎摔倒。

“慢点儿小虎!”

钟毓被他扑了个满怀,脚下一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眼看着就要往后仰去。

情急之下她只得死死环住小虎,怕自己摔倒后磕着怀里的人。

就在她以为自己免不了这一摔的时候,腰间却忽然揽上了一只有力的臂膀。

下一瞬,岑鸢的声音在钟毓耳边响起:“小心点。”

直到钟毓稳稳站在地上,岑鸢揽在她腰间的手才缓缓松开。

“走吧,下楼吃饭,然后回梧鹊街。”

他瞥了一眼还没回过神的钟毓一眼,而后淡淡落下一句话,便错身往楼下走去。

钟毓回过神,立刻垂眸去看怀里的小虎。

见他面色已不见方才的喜色,以为是因为方才险些将自己撞倒的事情。

她摸了摸小虎那颗光溜溜的小脑袋,然后蹲下身平视着他。

“小虎,方才是我没站稳,”钟毓眼里盛着笑意,“所以不关你的事。”

“不是的小夫人,”小虎耷拉着脑袋,眼睫垂着看不清神色,“今日让小夫人被那些黑衣人惊到,都是我的错。”

话音落下,小人儿突然伸出胳膊,紧紧环上钟毓的脖子,一张小脸埋在她颈窝,浑身都在颤抖。

他的声音里带上些哭腔,边说边抽噎:“是我技艺不精又不敢出声说话,才让那些人钻了空子。”

钟毓猛地被小虎搂住脖子,安慰的话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再说。

她只得将手覆在小虎背后,轻轻上下拂着。

直到怀里人的身躯不再颤抖,钟毓双手按在小虎的肩膀上,然后轻轻把他拉开一点儿。

“小虎,你才十三岁。”钟毓看着小虎轻声说道,“今日本就应该由我来保护你,所以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看到小虎表情一急,张开口就想说什么的时候,却感到嘴边被抵了一根手指。

“小虎,我是钟府的二小姐。”钟毓的神色极其认真,“便是今日我命该绝,被钟延川派来的人取走性命,那也不是你的错。”

“你一定要记得,这世上没有哪一个人,是能让你豁出去性命都要保护的人。”

“除了你自己。”

“可是......”小虎挣开钟毓的手,他急急忙忙就要说话却被钟毓打断。

“就算是有人下了死命要你来保护我,你也要知道,完成任务的前提是保护好自己。”

“小虎,”钟毓看着眼眶变得通红的小虎,又一次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虽然我现在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让你们兄弟三人如此舍命相救,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你——”

“你如今才十三岁,所以不论你多聪明,武功有多高强,在我眼里,你都还只是一个孩子。”

“一个需要别人保护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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