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钟毓丝毫不知道岑鸢心中所想, 她只是觉得这位太傅大人的心思很让人捉摸不透。
先前在客栈时还一板一眼地要她快些吃饭别耽误了正事,方才见她醒过来,没头没脑说了几句话之后上来就啃, 临走的时候还说什么一定能护住她。
前后态度的变化差点都要让人以为他被夺舍了。
躺平在床上任由卿云给她擦脸的钟毓在心里默默吐槽着, 冷不丁脑海里却浮现出方才岑鸢咬上自己唇时的情景......
其实在意识到岑鸢亲了自己的时候,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心里闪过好几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
她以为眼前的男人是因为自己知道了许多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想借以色相迷惑她, 然后趁机反手一刀抹了她的喉。
甚至还猜想自己是钟延川的女儿,所以岑鸢终于忍不住要对她下手。
可钟毓胆颤心惊地等了许久, 却没等到什么闪着寒光的刀剑,反倒等来了两次故意似的咬唇。
想到这里, 她下意识擡手摸了摸自己方才被咬过的唇瓣。
钟毓承认, 即便她心里十分清楚岑鸢对自己不可能是因为情到深处, 但在发现他仅仅只是单纯吻过来的时候, 加起来两辈子都没被人吻过的钟毓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失了神。
诚然,在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岑鸢确实做到了体贴入微——
他会在喝完药后递上来果脯, 会在看到自己光脚站在地上时替自己穿上鞋,还会在危急关头将她揽在怀里......
但钟毓明白, 他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从自己这里得到钟延川的消息,从来都不是站在一位丈夫的立场上对待妻子。
但那又如何?
钟毓顺着卿云的力道偏过头,方便她替自己擦干净先前出过汗的鬓角。
毕竟促成这桩婚事的两方人马都心怀鬼胎, 原主也只是中途被拉进来的一个替死鬼。
再加上她从最开始就没打算做这位太傅大人的妻子,所以岑鸢用什么样的身份对待她都无甚影响。
钟毓忽然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她一个励志寡王硕博的人, 怎么会因为区区一个吻乱了心神。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替钟毓擦完了鬓角的卿云看着床上人因为失血过多而略显苍白的面色,不免有些有些心疼:“夫人, 您最近几日就躺在床上别动了。”
“虽说腹上的伤现在已无大碍,但那么长的一道口子,再怎么说也得养得差不多了再下床。”
钟毓闻言,回过神。
她擡眼看着床边的卿云,随即安抚性地笑了一下:“没事儿,你别太担心。”
说着又擡手,想将一直站着的人拉过来坐在床边,“你过来坐,我们俩说说话。”
卿云的情绪早已恢覆了许多,她拉过钟毓的胳膊塞回被子里,然后替她掖了掖被角,将手帕放回盆里之后这才坐在了床边。
直到此时此刻,细细看着钟毓有些生气的眉眼,卿云才觉着一直压在她心口的那颗大石头落了地。
“您昏着都不知道,先前大夫说两个时辰内血要还止不住的话,便......”她忽而没了声音,顿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那时候大人的脸色有多不好。”
“那张脸真真儿就如同锅底一样,凶巴巴地对大夫说‘你只说有何结果?会有性命之忧吗?’,诶呀那时候都要吓死人了!”
钟毓看着卿云面上紧紧皱着眉故作一番严肃模样,脑海里瞬间便有了岑鸢的模样。
想象着那张俊脸黑如锅底,她忍了一下但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却不料腹上立刻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钟毓的脸色霎时便白了。
一旁的卿云见钟毓狠抽了一口气,下意识便“腾”地站起来,擡步就要去寻大夫。
“不碍事,”钟毓忍着疼叫她,“是我方才笑时没注意,不小心扯到了伤口。”
钟毓看着她,眨了眨眼:“我已经不疼了,你快回来坐着。”
见卿云坐回来之后还十分担忧,钟毓不由得正色道:“真的没事儿!我没那么娇......”
娇弱。
可“娇”字刚说出口,钟毓的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一个猜测——
难不成岑鸢他......他喜欢娇弱的?
那要不然他今日做的这番举动又如何解释?总不能说他喜欢自己吧!
床边坐着的卿云等了许久也不见下文,她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钟毓,却发现自家夫人此刻的脸色震惊中还夹杂着些许覆杂,就好像......好像突然得知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
可躺在床上自诩发现了岑鸢癖好的钟毓却丝毫不在意卿云的视线,她满心满眼都是方才自己随口说出的那个词。
娇弱。
这一刻的钟毓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她终于明白了,明白岑鸢今日为何会如此反常。
一定是因为自己这张脸也还算看得过去,再加上受伤奄奄一息,任谁看都会觉得她娇弱非常。
所以喜欢娇弱美人的岑鸢当然也不例外。
果然这里是狗血古言的世界,就连一个配角也难逃娇弱美人的吸引力。
“卿云,”钟毓忽然看向卿云,神色十分严肃,“你说我现在看着,算得上娇弱美人吗?”
-
正厅,灯火通明。
岑鸢看着坐在下首的那个年轻男子,面上神色看不出任何异常。
傅平看了一眼岑鸢的脸色,沈默了一下,然后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说道:“我跟着那人一直到了连山脚下,却见他匿在暗处不再动作,怕钟延川又有什么动作,便现了身——”
早些时候,傅平先一步进了宅内。
虽然他表面上看似十分随意的闲逛,可实际上却是在暗中观察宅内有无异常的地方。
今日钟延川派了死士围堵钟毓已然让他危机感骤起,他不能再让二小姐身陷危险之中。
视线一寸一寸从宅内掠过,就在傅平以为宅内没有异动的时候,不远处正房屋顶上的瓦片却突然摔了一块下来。
随即一道黑色身影掠过,傅平想也不想便追了上去。
谁料一直追到连山脚下,却见这个黑衣人匿进林间不再动作。
傅平明白,此举怕只是声东击西,宅内应当还有他的同夥。
想到方才与那人交手时偶然看见的手腕处刺青,傅平略一思量便从暗处走了出来。
傅平负手而立,他的视线扫过那人匿身的地方,随即淡声道,“青龙,你引我来此地是为何?”
“傅首领?!”那处林木间忽地传出一声惊讶,而后“哗啦”一声响,那个黑衣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傅首领?你怎会在此地?”青龙看着眼前人,目光之中难掩惊讶。
“钟大人命我过来放血,这才刚放完血就看见了你。”傅平微眯着眼睛,口中的话真假参半。
放血,是钟延川要他所训练出的天玄卫里杀人时的特有说法。
他原本以为此次来连山杀岑鸢,钟延川只派了自己一人。
现在看来......
傅平面上神色无常,然后擡手像往常一样拍了拍青龙的肩,状似无意般地问了一句:“不是说了放血的活我一个人就够了,大人还派你过来作何?”
话音落下,青龙面色便显出了几分犹豫。
大人要他们做的不是放血的活计,而是要将突然出现在连山的齐少虞带回去。
可下任务时大人并未提及此次任务保密,所以青龙只犹豫的片刻,便开口说道:“大人得知一年前失踪的齐家世子突然出现在了连山,便派我和白虎过来将他带回去。”
“我们发现齐少虞的时候,他已经躲进了梧鹊街的那座宅子里。白虎怕宅子主人回来撞见,便叫我在屋外候着,若是有动静便将人引至这里。”
听到青龙说的话,傅平心下一惊。
这齐家世子早已消失许久,钟延川又怎会突然得知他的行踪。
而更让他想不通的是,齐少虞又为何会如此巧合地躲进梧鹊街?
“但没想到首领放血的对象居然是那宅子的主人,”耳边忽然传来青龙带着笑意的声音,“早知如此便不这般大费周章地引人离开了。”
傅平闻言,不动声色敛了眸底的讶异,然后看着眼前的人忽然漫不经心地一笑。
“是呀,要是你我早些知道......”傅平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迅疾如闪电般擡起,下一刻,一道血柱骤然便喷射而出。
方才还面色如常的青龙,颈间霎时便已多了一个血窟窿。
“你......你怎么......”青龙的神色骤然变化,他下意识想要低头去看,却发现自己怎么也低不下头。
颈侧传来的剧痛让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站着的男人,他双目通红,双手紧紧捂住脖子,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他只能一手捂着脖子,一手艰难地往袖间摸去。
却不料傅平面带笑意地看他垂死挣扎,而后十分随意地一擡手,他袖间藏着的天玄卫信号弹便被飞出去的薄刃挑了出去。
看着信号弹被傅平踩在脚下碾了好几下,青龙目眦欲裂,却无能为力。
他想要说什么,却仅仅只是张了张口,整个人便轰然向一边倒去。
“要是你我早些知道......”傅平看着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青龙,忽然轻轻一笑。
他神色如常地擡手擦去方才脸上被喷溅上的血液,然后慢悠悠接上之前没说完的话,
“——要是我早些知道,齐少虞我就能早些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