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崔鸿飞下意识的反应将岑鸢心里存着的那几分侥幸击碎的一干二净, 就好像是悬在死刑犯头上的那把刀终于落了下来。
然后狠狠地丶毫不留情地,将那份不知从何而起的心思斩断。
其实撇开其中的自己不谈,这世间容貌相似的人数不胜数, 难道随便出现一个年龄相仿容貌相近的女人, 都能说她是死在成安二十二年那场大火里的大梁长公主吗?
当然不可能。
可章行舟的手札丶天蚕锦的小衣丶祁临风说的话, 甚至于丞相的一反常态,这桩桩件件无一不是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岑鸢——
大梁的长公主还活着, 大梁的长公主就是她。
尽管他不知道钟毓在钟延川的眼皮子底下生活了十多年,本该最能认出来的人为何没有认出来。但方才在她说话的时候, 岑鸢还是故意侧了一下身体,好让崔鸿飞能看清, 座上人的真实模样。
“对, 夫人她是成安二十九年被接回钟府的, ”
岑鸢收回思绪, 眼底墨色翻涌,面上神色却依旧如先前那般自然。
他唇角笑意不减,出口的声音却极轻极淡, “崔将军,有什么问题吗?”
正陷在自己回忆里的崔鸿飞恍然惊醒, 他看着岑鸢,看着眼前这位曾被先帝盛赞过的年轻人。
脑海里却一闪而过钟毓同先皇后十分肖似的那张脸。
早年征战,雷厉风行的用兵手段让崔鸿飞没有将疑问压下去的习惯。
虽然知道这样问很冒昧, 但他还是问出了口:“岑大人,敢问夫人的母家......”
“姓江名佩瑜。”
“江......佩瑜?!”
岑鸢的话音还未落下,崔鸿飞便急急提声问道:“难道不是凤娘?”
岑鸢闻言一楞, “凤娘?”
见岑鸢一副不知情的模样,崔鸿飞脸上的急切逐渐消失不见。
他垂目沈默了片刻, 而后看向岑鸢郑重道:“太傅大人,我崔鸿飞从不无故怀疑何人,陛下能派你来峮州,想必十分信任你。”
“所以今日我才会亲自来见你。”
“王吉安在峮州的所作所为我一直都清楚,但为了揪出他背后的指使之人,我不能打草惊蛇,所以从未插手过峮州的任何事,但一直派人在暗中调查。”
虽然奇怪崔鸿飞为何转开话头突然提起王吉安的事情,岑鸢面上却无甚反应,他冲将军一点头:“此番陛下命我前来,就是为了王吉安一事。”
“可大人,你应该不知道,早在王吉安还未上任峮州太守的时候,峮州就已经藏着一批私兵了。”
岑鸢随意拨弄着空茶杯的手指骤然一顿,他没有出声,可一双墨眸却直直盯着崔鸿飞。
“成安二十八年,我曾在西蛮人一次蠢蠢欲动的暗探中发现,距离峮州不到十五公里远的一处小村落,藏着一批不知听命于何人的私兵。”
“我立刻快马加鞭派人送密信回宫,十日后先帝派来的暗卫就从俘虏的几个西蛮人嘴里撬出来,那次同他们里应外合佯攻淮山的,是当时峮州太守的亲信钱巳城。”
“可我不信仅凭一个太守的亲信就能这样里应外合勾结西蛮人,所以我将目光放在峮州太守苏明全身上。”
崔鸿飞的声音在空旷的堂内回荡,随着他后面说出的话,岑鸢的脸色一寸一寸变沈。
“可苏明全身上太干净了,”崔鸿飞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干净到连亲信钱巳城,都是曾经在城外随手救下来的一个流民。”
“我只能退而求其次,继续顺着钱巳城往下查,然后就查到了......”
崔鸿飞的声音忽然一顿。
“查到了什么?”
“查出钱巳城曾在峮州城外鬼鬼祟祟见过一个人,而这个人在被我们抓住之后,口不择言说出了一件惊天大事。”
岑鸢随意搭在膝上的右手猛地攥紧,联想到崔鸿飞方才避开钟毓的母亲而后另起话头,那件所谓的惊天大事几乎就要呼之欲出——
“大梁长公主并没有死于成安二十二年宫里的那场大火。”
崔鸿飞看向岑鸢的神色十分凝重,“他说,长公主程羡今,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