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都可以?
男人的身体背光,在她眼前拢下一层阴影,像是把人锢在了怀抱里。
林兮别过眼,冷着脸,说:“你总不能因为这赖上我了吧。”
沈澈跳级念书,医学院毕业,到医院里任职,大概也能想得出未来的日子。
随着资历慢慢往上升,然后娶妻生子结束这一辈子。
没有任何插曲和变化,但林兮几乎是他无聊人生里唯一的例外。
这个女人横冲直撞般闯进他的生活,或狡黠丶或冷漠……而后又轻捋衣衫,如飞鸟般振翅离去。
可是他忘不了,
忘不了她在亘古夜空下亮晶晶的眼睛;
忘不了她在粉紫色霞光里妖冶而绚烂的模样;
忘不了她在雨夜看向他时那双茫然无措的眼;
忘不了安静原野上她徐徐道来的声音;
忘不了……
他忘不了的有太多。
可是如同一根针扎在他心脏里的还是林兮在她面前站定的时刻。
发丝凌乱丶素面朝天,坦诚地如同孩童。
无数个午夜梦回,他都因此而辗转反侧。
这是一个与他太过不同的人,他如同木偶,被恐惧和理智束缚多年,遵守一切规矩,无论是人丶还是神。
可她从不。
只有内心纯粹的人才能如此坦然。
她如同是原野上一阵自由的风,宽广地呼啸丶又或者是落日弥漫的橘丶是天边透亮的星。
从晨雾里诞生,散落在宇宙中。
然后跨越光年,凝视进他的眼眸。
他在天台飞扑抓住那个男人衣领的时候,力的瞬间作用放大了身体腾空时心脏失重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无法呼吸,想用另一只手抓住天台的边缘。
可是来不及了。
沈澈的身体开始下坠。
失重的一瞬间,橘色天际线染红了整片达令港,漫天霞光。
像极了那天落日熔金的原野。
他也被染红了眼:
他是不是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林兮了,
如果他今天没能回去,她会不会纳闷,
她的生活应该还会继续吧,
……
他心如刀绞,那种无法再见的可能让他升起一股比死还剧烈的痛,
耳边有风声,还有地面上的阵阵惊叹与唏嘘。
那人往下跳的时候决绝,可当身体真的腾空,他却开始用尽全力挣扎。
只可惜人终究没有在空中横行霸道的能力,他越扑腾,越慌张,越慌张,失重的反应越剧烈。
他以前看过一个调查,绝大部分跳楼的人双臂都是断的。
因为落地的那一刻,他们用双手撑住地面或者抱住头。
那是濒临死亡那一刻最强烈的求生欲。
直到“咚”的一声,他重重砸进早就在地上铺好的垫子,眉头微皱,手腕好像扭了一下。
他心口一阵凄慌,瞬间的疼痛感驱赶了大脑里的空白。
那一瞬间,他的恐惧从未如此强烈,他怕死。
他后悔了,后悔布隆迪漫天繁星与银河的夜晚,为什么逃避于自己的懦弱;
后悔悉尼的雨夜,为什么连诚恳的追求都没有勇气脱口而出;
后悔横跨两个大洋的盛夏,他为什么固执于不该执着的理智;
……
骤然入侵耳膜的声音将他带回现实世界,风声丶人声,不绝于耳。
但他此刻内心却只有一个念头——去见她丶去见她丶去见她……
——
两人面对面站着,沈澈吸了一口气,往前迈了一步,距离骤然缩短,他上前扣住她的手腕,“林兮——我喜欢你。”语气有些着急, “和林医生无关。”
林兮掀起眼皮,看着眼前眼圈微微泛红的男人,问:“这就是你要说的?”
沈澈的视线直勾勾落在她眼底,看起来一脸委屈的样子,轻轻的点了下头。
林兮只垂眸看了一眼,没挣开他的手掌,又挪回了视线,再度开口,问:“你说完了吗?”
他望着林兮,轻轻的摇了头,说:“我不是来旅游的,是来找你的。”
他眨了下眼睛,又垂下眼眸,一米八几的个子站在她面前反倒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声音低低的,带着些微哑,“我是两个月前到这里的,因为你在这儿,所以回国以后外派进修就选了悉尼。”
他的语速不快,眼睫也眨的很慢,“到这里以后在实验楼门口经过好多次,但是都不敢见你,我怕…你…不理我了。”语气里还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委屈。
“只隔着马路见过你一次,那时候你和导师还有同学在讨论课题,我不敢打扰。”
“也想了很多种出现在你面前的方式,总以为能找到…”他降低了音量,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更体面的方式,起码不要冒犯你。”
“可是后来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和朋友在露天餐厅吃饭,我刚好坐在你后面,听到…”他顿了一下,不太想说出或者承认这句话,“你们说你在相亲,我怕再晚就真的再也没理由见你了。”
林兮眼眸微不可察的转动了一下,她倒是没想到那天沈澈就在她旁边。
他低垂着脑袋,没停下来,开始阐述错误,“在布隆迪的时候……是我太胆小了。”他们靠的很近,林兮几乎能看到沈澈瞳孔里那个小小的自己。
他的声音里混着点鼻息,说:“对不起。”
“我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在来之前,他试想过所有可能的结果,那时候他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尊重林兮的意愿,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有任何的不舒适,哪怕连机会都没有。
可是等人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悉尼昏黄的雨夜里,她背着背包,推开门,脸颊被塞的鼓鼓囊囊,像个藏食的松鼠,
隔着一条马路看到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只一个身影,他的心跳就蹿的不能自已,浑身的血液几乎倒流。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永远都没有办法将她从生命里淡忘了。
她早已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了,在他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刻。
他做不到,也不愿意。
他不想放手。
他贪婪的,想要永远可以陪在她身边。
她是追逐星星的人,她是自由的。
而他永远都是她的。
“你走以后我才知道你是天文系的博士,知道你在悉尼念书,知道你的偏好……”他低垂着眼眸,得寸进尺的勾了勾手掌,她的手指白皙纤长,此刻正被他握在手里。
他把头更低了一点,“对不起。”
擡起眼眸,又重覆了一次。
目光直直的锁住她,没有分毫偏移, “林兮,对不起。”
在你离开以后,我才开始了解你;
我克制丶怯懦,无论感情还是过往,我都不如你勇敢。
……
但是,
但是,你能不能…别不要我了。
“还有那些星星,还没全部看完。“他嗓子哽咽,带着点不知所措的委屈,”但是…我已经能记住很多了。”
“还有去那些餐厅,我不是想打扰你工作,只是不知道该怎么了解你的生活,所以想在你以前的生活轨迹里多参与一点。”
他把她从最开始发的微博一条一条的翻,所有去过的地方丶吃过的饭丶拍过的照片……
他私心想让她的生活里有他。
当然还因为吃醋,因为那些餐厅的记录里,都是以往他和其他男生去过的。
林兮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里蕴着雾气,裹着伶仃的潮湿。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面上表情没什么波动,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然后大方自如的说:“那你说完就可以休息了。”
沈澈几乎楞在原地,漂亮的眸子里满是落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没放手,反倒捏的更紧了。
林兮眉头微皱,距离太近,她觉得自己几乎快要喘不过气,开口质问,“你还要干嘛?”嗓音却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柔软。
男人声音很哑,仿佛带着可怜兮兮的委屈,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你真的不理我了吗?”
他不奢谈她的喜欢,但能不能不要这样无视他。
林兮当然看出了他的意思,抽出手,走过去,到沙发上坐着,虽然位置比他矮,却全然一副俯视的姿态,语气轻描淡写,说:“好啊,那你的优势是什么,我以前的男…”她脱口而出,但最后朋友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换了个说辞,“性伴侣,没有一个不帅的,更何况你年纪这么大……”
沈澈望着林兮,落寞的站在她面前,语调和缓,听不出起伏,“你想怎么样都行。”
一副任你发落的做派。
又或者是只要她愿意接受,让他做什么都行。
林兮看着他几乎快要盛不住泪珠的眼眶,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不知道是烦躁还是什么,总之一阵酸涩碾过,她擡眸,站起来,反问他:“我想怎么都可以?”
沈澈没动,眼里情愫翻滚,喉结上下滑动,他嗓子里带着哽咽的“嗯”了一声。
又重覆了一边,说:“你想怎么都可以。”
或许是对陌生情绪失控的烦躁,她刻意挑衅,虚张声势的说道:“那你把衣服脱了。”
他没说话,甚至表情都没什么波动,双手向上轻轻一揪,白色体恤落了地。
他的身体就这么闯入她的视野。
距离近的她甚至可以看到沈澈三角肌上的青筋。
林兮瞳孔不自觉地放大,眸里闪过瞬间的错愕,她站在他面前,浑身仿佛被电流击中一般。
她想说些什么缓解这种气氛,却直接撞上他坦诚地视线,默默的看着她,眸光安静,不变的是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漂亮。
男人眼尾泛着红,眼睫浓密,近在咫尺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
他垂下胳膊,握住她的手上擡,四目相对,鼻息交互,嗓音低哑,像是带着引诱,“想知道你在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