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送情郎
微风拂过，暖阳从阴云中缓缓钻出。
一缕微凉的光，洒在了唐寅伸出的手上。
靳玉望过去，霎时间便记起了那日他从马车内，朝她伸出手的情形。
——靳玉，跟我走。
心头猛地一跳，靳玉朝他奔去，跟着砰一声轻响，她扑进唐寅怀中。
“唐寅。”靳玉轻声唤他。
唐寅抱住她，薄唇扬起，缓声道， “我以为你不来了。”
靳玉抱着他的背，闻言素手收紧几分。
睫毛轻颤，闷声道: “本是不想来的。”
听着她低低的嗓音，唐寅心头仿佛被人揉了一把。
轻轻松开她一些，低眼看她: “那怎么又来了舍不得我”
靳玉擡眸，与他视线交汇，然后轻轻的，从鼻中发出一个音节: “嗯。”
唐寅黑眸微动: “嗯”
靳玉抿唇，无奈一笑，没理他了。
二人皆不说话，微风静静拂过，都是桂花的香气。
“我到京城，”唐寅忽地开口， “给你写信，你会回吗”
靳玉笑，没回话。
唐寅也莫名失笑，声音低低的，仿佛在哄她: “不回的话，那看一下”
靳玉还是没说话。
“我写十封寄过来，你看一封，好不好”
唐寅声音带着诱哄意味，黑眸也灼热，低低的望着靳玉。
靳玉唇角止不住上扬，却摇着脑袋回道: “看我心情吧。”又蹙眉催道， “唉，你平安回来，再说这些。”
“会的。”低眼看着她，唐寅忽地失笑，然后一字一句道， “我功成名就，便许你十里红妆。”
靳玉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脸一红，低下头去。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谁信你呢”
又轻声一叹，松开他道: “你走吧。一路平安。”
唐寅没动，扬眉问道: “就这样”
语气还有些失望。
靳玉小脸微热，莫名觉得他像个讨糖吃的孩子——不过这会他想讨的，恐怕是一个临别吻。
不过这临别吻……
靳玉脸更热，眼珠子往旁边热闹的人流一瞧……
“那儿。”唐寅忽地低声开口，视线也朝右侧的位置看去。
靳玉跟着看去，气得火蹭的便冒上来了——那右边赫然是一片小树林。
做些什么，恐怕都是没人看见的。
“唐寅!”靳玉气得直瞪他，擡脚便在他靴子上狠狠踩了一记。
唐寅疼得微皱眉，低声笑道: “我又没说什么。”
靳玉白了他一眼，别过头，又低声嘟囔。
“自己走吧。我还给你准备了一样礼物。你再磨叽，我便不送给你了。”
“礼物”唐寅黑眸微亮。
“是啊，你留了一大笔金子给我，我还你一首民间小曲，”靳玉说到这里，擡眸狡黠地笑了笑， “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唐寅失笑: “划算。”
跟着听着她的指引，唐寅低叹一声，转身朝着城门，一步步走去。
靳玉温软的嗓音，便也徐徐在身后响起——
“一不叫你忧来呀啊
二不叫你愁
三不叫你穿错了，小妹妹的花兜兜啊”
唐寅听得皱眉，唇角却止不住上扬起来。
他脑海中又回想起了那日靳玉给他唱十八摸的情形。哑然失笑间，他回头看靳玉。
靳玉冲他莞尔，却蹙着清秀的眉，朝他挥了挥手。
像是在赶人。
唐寅只得转身，继续往前走。
靳玉的嗓音缓缓传来，又轻又柔，却渐渐飘渺。
“小妹妹送我的郎啊，送到了大门东啊
偏赶上这个老天爷，下雨又刮风啊
刮风不如下点小雨好啊
下小雨儿留着我的郎，多呆上几刻钟……”
唐寅驻足，黑眸闪过了一丝光亮。
情郎吗
几不可闻的一笑，他没有回头，缓步走出了城。
城门楼下，人潮渐渐涌动。日头从乌云里全钻出来，金灿灿的光洒下来，晃得人睁不开眼。
靳玉曲声渐渐停下，遥遥看着唐寅走远。
他穿着一袭皓白袍子，身形如玉竹一般。恍如初见时侯，也恍如心动刹那。
她回想起刚刚唐寅问她，是不是舍不得他。
她想，她是舍不得的。她舍不得他往那条路上走，舍不得他受辱受冤枉，更受不得他十年寒窗苦读，到头来一败涂地。
她遇到他时，便觉他如清风霁月。理所当然的，她想他一直这么好下去。
抹去眼眶那一点酸涩，靳玉转过头来，却在这城门角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唐老夫人。
唐老夫人一见靳玉看过来，神色登时有些不自在，匆匆收回视线后，下意识便要离开。
靳玉却走了过来: “老夫人是来，送行的”
可唐寅人已走远了。
“谁来给他送行!”唐老夫人呼出一口重气，语气生硬至极。手上也一擡，从袖中拿出一个木盒来。
“这是你叫你弟弟送过来的——自己拿走!”
木盒中的金元宝也被晃得咣啷作响， “唐家再落魄，也不需要你的施舍!”
靳玉扬眉: “施舍”跟着无奈一笑，摇摇头道， “老夫人，即便是施舍，也不是我施舍给你的。”
她擡起指尖，将那木盒轻轻一推。
“这是唐寅留下来的。若说是施舍，也是他施舍给你的，与我何关”
“你——放肆!”唐老夫人被她这一番话气得火气上涌。
偏偏靳玉压根不理她，越过她便慢慢悠悠的离开。
“老夫人若是不想要，还给唐寅好了——噢不过，他走了。老夫人若是要去追，只怕也得出城一趟了。”
“当然，老夫人不会去的。毕竟么……”
说到这儿，靳玉回头，朝着唐老夫人粲然一笑， “老夫人刚刚在这儿看了许多，都没敢上去不是”
笑容又明媚，又刺眼。
唐老夫人被说中，气得火气翻涌，却端不出一句话来反驳。
三年前，她曾想过送唐梓去进京的情形。可惜，没熬到那时候，他便自我断了。
三年后，她也想过送唐寅进京会是个什么形容，不曾想，会是如今这般——彻底决裂，再无转圜馀地!
“老夫人，”靳玉已缓步走到了唐老夫人身边， “听过哪咤反抗父权，不惜削骨还父，削肉还母的故事吗”
“前年，唐梓已经还过一次了。今日……”靳玉垂眼， “骨肉之躯，唐寅是难以返还。这一点银钱，算是他最后能还给唐家的。”
说着话，她素手轻轻拍过木盒。
里头的元宝发出沈闷的声音，犹如呜咽一般。
唐老夫人身子一晃，只觉手中木盒千金重，压得她险些站不住。
日头毒辣，晒得她口唇干裂。她张了张口，再想骂一句白眼狼，却一个字也都说不出口了。
她知道她无论再怎么骂，唐梓都活不过来了。
而唐寅，也不会回来，更加不会认她这个祖母。
但她不明白，她究竟做错了什么。数十年心血下来，到头来竟叫大孙子不惜自杀离开她，小孙子更是如此恨她!
靳玉看这个老人家一副悲恸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给她叫了辆马车，叫人将她送回府上。
做完这个，她也负着手，踩着地上的光一点点往瓦肆走去。
【孩子， 】东方朔忽然开口， 【怎么把钱给她啊】
靳玉垂眼，看着光落在自己的绣鞋上，忽地一笑:不知道。或许，我想唐寅留下这笔钱，也是这么想的。
顿了顿，她又失笑道:或许也不是。但我想，给她吧。一来这笔钱我自然赚得回来。
二来么……
靳玉忽然笑得有些狡黠:无论这笔钱是我还是唐寅给的，但出自一个她压根没看上的人，她又不得不接下解目前的燃眉之急，怎么说，老夫人的高傲，终归是有些受损了。
听到这儿，东方朔也乐了。
还没乐完，却听得叮地一声，系统提示道: 【组成一个十人班底演出。限时一天。】
靳玉:
不是，哥，你当这买白菜呢想买就买
还组成一个十人的班底，这里除了她就没一个会说相声的好不好!
主要是这限时一天是什么鬼上次任务还给了一个月呢，现今是怎么了
靳玉瞬即愁成了苦瓜脸，盯着水晶板面上那气运值三个字，小脸更愁了。
【咳，或许， 】祖师爷打圆场， 【这是看你气运值高了，所以难度系数也高了】
靳玉气死了:可这气运值也没发挥作用啊!
跟着又恨得磨牙:难道是唐寅走了，把我的气运值也带走了
远处，坐在马车中的唐寅，忽地打了个喷嚏。
他皱眉想着，难道是卿卿想他了
靳玉这厢却越想越气，迈步正要走进瓦肆，却听得有人喊她。
“喂!”
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靳玉在气头上，头也不回地道: “第一，我不叫喂!我叫靳玉。”
那人一皱眉，撇嘴道: “禁欲就禁欲嘛，拽什么拽”
靳玉火烧得更旺， “第二，我不是拽，我是愤怒!”说着话，她猛地一回头，却不期撞进一双澄澈的眼眸。
眼前的少年看着只有十七八岁，一身青袍子干净，背上还背着一个包袱。他身后正停着一辆马车，看样子是刚到此处的。
那人一看着靳玉，双眼却倏地失了神。眼前少女身穿红裙，细眉蹙着仿佛在生气，但小脸圆圆的，眼睛黑亮有神，就是生气也娇憨得不行。
李成蹊不由看呆了，口张了张，久久后才发出声音: “你……还有第三吗”
靳玉本还有些气，听得李成蹊这有些傻气的话，气倒是忽地消了。于是她看着李成蹊，缓缓摇了摇脑袋。
“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李成蹊张口要说话，吐出一个字后又拱了拱手，重说道， “在下是京城梨园如意班的，唱的行当是小生。今次，是随着如意班来吴县演出。”
闻言，靳玉眼睛忽地亮了亮。
亮的同时，她感觉脑中气运值三个字也跟着发了光。
既然她组不成班底，加入别人的班底似乎也算完成任务吧
如是想着，那气运值似乎又闪过了一点光亮。
“姑娘，”李成蹊已拱手再发问了， “敢问这附近有客栈吗”
靳玉狡黠一笑: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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