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覆生
“咦?人呢?”程希踏进空无一人的闲亭,回头问娄元。
娄元抓耳挠腮,同样迷惑:“夫人说的就是这地方,我不可能听错……”
偶来一阵风,携带一股淡淡的药草香。娄元吸吸鼻子,警惕抽出佩剑。
战场风里来雨里去的人,对血腥味十分敏感,哪怕其中混杂了别的味道,分辨出来也不难。
程希见这架势,心里七上八下的,怯怯躲在娄元身后:“怎么了?泱泱不会出事了吧?”
“有血腥味。”娄元不敢正面回答,他心里没底。
二人所忧出奇一致——如果秦意出了意外,他们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不知哪个角落冒出淅淅飒飒声音,他们环顾一圈却看不见有人。程希发怵,搂住娄元手臂,瑟瑟发抖。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闲亭转悠搜寻,娄元借助气味确认方向,锁定一处灌木丛。
“姐姐,姐姐,被萧大夫……带走了。”
程希晃晃娄元胳膊:“好像是李子?在那边。”
拨开灌木丛,小小一团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程希捂住耳朵尖叫,娄元挣脱程希扑过去抱起李子。
李子眼神涣散,看不清来人,听不到声音,只固执地重覆那句话。
“萧弥把夫人带哪去了?”娄元抱起他边跑边问。
听不到回答,娄元焦灼慌乱。他大喊:“来人,把他送去军医那救治。程小姐你去……哎,程小姐?”
回头不见程希,娄元无暇顾及她的去处,当即召集留守城中的士兵去找人。
程希一脚踹开药童闯进医馆,登堂入室。
“萧弥,萧弥,滚出来。”
冬葵艰难爬起来朝程希喊:“程姑娘您别喊了,公子一早就去城南给人义诊了,现在还没回来。”
“你放屁。”程希掐住冬葵脖子,“半个时辰前他出现在华安巷,后来绑走了泱泱,怎么可能在义诊?让他滚出来见我。”
“程姑娘别血口喷人,我家公子心地善良,和齐夫人无冤无仇,不可能绑架她。”冬葵的小胖手抓住程希手腕挣扎,“一定有误会,程姑娘要相信公子。”
想起李子濒死的模样,程希松开冬葵。
她一边不折不扣穿梭在各个房间翻找,一边借助系统传音尝试联系秦意。可惜,一直得不到回应。
眼前一片漆黑,所处之地潮湿寒凉。后颈生疼,浑身湿透,头发滴着水。
秦意想解开眼上的黑纱,发现自己双手被捆在腰后。她移动双腿,发觉腿也被绑住。
手脚受缚,秦意试图召唤系统给程希传音。结果,这条路也走不通……
可能脑子进水,系统发生故障了。关键时刻掉链子,没用之时刷存在。她算是切身体会到,程希被系统支配的恐惧。
眼下这情况,似乎除了等水干掉,别无他法。
但愿正与乌图对战的齐琚,不要关心则乱。
光穿透黑纱映入眼中,门吱呀打开,浓重鱼腥味扑面而来。
北部并无渔场,何来鱼腥味?秦意纹丝不动装昏迷。
门被关上,一重一轻脚步声逐渐靠近,随后听到凳子移动的声音。
萧弥道:“人我给你送来了,你可得处理干净,楚王要她死。”
“本想问萧兄在何处高就,原来是为楚王办事。”
这人声音粗犷浑厚,带有口音,她之前不曾听过。
萧弥又道:“曹兄和她没深仇大恨,又是听谁的令要弄死她?”
姓曹?秦意脑海里蹦出一个名字——曹开?!萧弥所问,她也想问,她见都没见过曹开,到底谁要杀她?
曹开以大笑避开萧弥问题,含糊道:“各为其主罢了,来日我主若与楚王刀兵相向,还望萧兄手下留情。”
“礼到恩销,既是各为其主,自当全力以赴,方不负知遇之恩,何来手下留情之说。”
水泠泠,貌似在倒酒。曹开笑道:“数年未见,萧兄还是直话直说的性子,我喜欢。来,喝一个。”
一碗酒泼到地上,少许溅在她身上,秦意呼吸一滞,强撑着不让身体哆嗦。
“曹兄让我手下留情,对我倒是分毫不留情。”萧弥讪笑,“你下药的方式,可以再明显一点。”
“哈哈哈哈哈,萧兄说笑了。我这种五大三粗的人,若想杀你直接拿刀砍便是,怎会用下药这种方式班门弄斧。”曹开朗笑,“我知你酒量浅,撒了点醒酒药而已。”
两只笑面虎推来让去,最后不欢而散。
随一声蔑笑,一碗酒不偏不倚泼在她脸上。天杀的,好不容易把自己晾干一点,他这么一下,系统猴年马月才能恢覆连接。
黑纱被那人粗暴扯下,强光刺入眼中,秦意难以适应侧脸躲开。
片刻,秦意缓缓睁眼,身旁蹲着一个满面络腮胡子的大汉。他浓眉大眼,左脸布满褶皱,像是烧伤。
被鱼腥味裹挟,秦意情不自禁皱眉。曹开一手端起她下巴,一手拍她右脸,笑得极其猥琐:“听到没?是楚王要杀你。”
他的手粗粝毛糙,剐得脸蛋生疼。
秦意艰难扯出一丝笑容:“曹将军,你家主子跟楚王不和,那你杀我不是为敌人做嫁衣。”
“你放了我,我劝我夫君为你家主子效命。”秦意,“你也知道,齐琚他手握重兵,而你家主子缺的就是兵……啊——”
下颌骨咯咯一响,疼痛难忍,秦意被迫中断话语。曹开猥笑着揉捏她的下颌:“这小脸白白嫩嫩的,难怪勾得齐琚那厮对你死心塌地。”
“嗯——好香。”曹开贴近她的脸嗅,一副陶醉其中的样子。
黑不溜秋的手顺着她脖颈下滑,刮过凉丝丝的酒水,揪住衣领边缘。
粗糙皮肤贴着她锁骨,秦意闭眼咬牙别开头。
猎物露出恐惧,恰是猎人兴奋之时。曹开用力一扯,衣袍滑落,半边肩膀裸露。
曹开用手指一圈一圈勾缠她的腰带:“你说我要是把你剥光了挂到外面,齐琚还要不要你?”
“我奉劝你最好别这么做,会死得很惨。”秦意浑身颤栗,放狠话都提不起气势。
曹开佯装害怕撒手,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点头附和:“也是,这太不体面了。”
他起身踹开门,在外头翻找好一阵,最后拖着几根长条回来。
待他走近,秦意才发现那是荆条。荆条粗壮,尖刺密集,形如狼牙棒。她悻悻蜷缩后退,曹开步步紧逼。
荆棘勾破衣物,尖刺扎进血肉,她疼得直打滚,眼泪哗啦哗啦涌出。
一鞭接一鞭落下,血水染红素色衣裙,深一块,浅一块,裙摆像经过扎染似的。
系统仍在神游,一分一秒变得无比漫长。她吐出一口血,气息奄奄趴在地上。
曹开扔掉荆条,拽住她脚腕往门外拖。血衣擦过地面,留下长长一道拖痕。
眼皮无比沈重,秦意昏昏欲睡。弥留之际,忽听到“叮”一声,系统已联接。
几百条传音一股脑甩过来,她忽略不看,直接传出一句话。
[草屋,大湖,菊花丛,曹开]
她抛出几个关键词后,立即得到回音,可她没来得及看,就沈沈睡去。
再睁眼时,脚下一片汪洋。血滴一点一点落下,滴落水面,荡起一朵浪花,悄无声息隐匿。
她被绳索五花大绑,架在大湖上空。秦意吃力擡起头,撑开眼皮,望见曹开坐在湖边,吹着口哨钓鱼。
准确来说,是等齐琚上钩救人。
她惨白一笑,声音微弱:“你就这么笃定,齐琚会来救我?”
曹开大笑摇头:“不,是你笃定他会来。”
这都让他知道了,秦意叹气一笑。
“你家主子……为何要置他于死地?”
曹开掏掏耳朵,嫌弃:“你话有点多,看来下手太轻了。”
秦意讪讪闭嘴,再次给程希传音,告知另一个方位。她放声大笑:“他不会来了。”
“不,他来了。”
马蹄声如山洪泄下,冲过菊花丛。秦意怔怔眺望逆风奔来那人,百感交集。
曹开抛下鱼竿,抄起杀鱼刀转移至固定装置旁。刀锋对准绳索,只要绳断,秦意便会落入大湖中。
血腥味必吸引鱼虾前仆后继,将她分而食之。
曹开手握人质,占尽上风:“让你的人撤后五里,一个人过来。”
“退。”齐琚举手下令,飞云卫速速往后撤。
苦情戏她演不来,也没力气演,秦意默不作声盯着齐琚,齐琚远远投去一个示意安心的眼神。
他跳下马,独自一人走向曹开。
“放人。”
“没那么简单,先往自己身上捅一刀,别死了。”
齐琚眼都不眨一下,拿出袖箭扎进腹部。他瞋目切齿:“放人!”
“急什么?”杀鱼刀在曹开手里转一圈,“跟我打一架,赢了,她归你,输了,你们去地下做夫妻。”
曹开是一员猛将,现下这情况,与之对抗胜算不大。
破空出鞘嘶嘶破风,齐琚自知负伤不宜久战,只图速战速决。
然意想不到的是,曹开根本没打算让秦意活。二人对战之时,那狗贼挥刀斩断绳索。
空中那朵红莲飞速坠落,齐琚不遑犹豫,掀翻纠缠不休的曹开跳下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