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妈妈如约办了升学宴。
所谓的升学宴不过两场,第一场是长辈们的聚餐,聚在一起不仅贺陈诲高中探花,也贺常青当了老板。
第二场严格来说也算不上升学宴,只是把陈诲的朋友们请到家里玩玩。
此外妈妈还特意做了许多红鸡蛋,派给左邻右舍,让大家一起高兴。
今晚夜色浓郁,这栋低矮的小楼里,四个孩子正在玩飞行棋。
“你们这些小孩多大了,玩飞行棋。”妈妈端着一盘炒花生米上楼,顺势坐在陈诲的旁边。
“只有你在我们才玩飞行棋。”陈诲喝着可乐,转眼看向妈妈,扬起乖巧的笑容,眼眸似水波般潋滟,“你不在我们都喝酒开黑发神经的。”
“阿姨别听阿诲的,我们平时就是喜欢下棋。”向媛打断陈诲的施法,笑得爽朗。
“还是媛媛乖。”妈妈眯起眼睛笑笑,又转过头看向陈诲,又收起笑意,“可惜了,你妈一直都在。”
话是这么说,妈妈还是下一楼干活去了。
“你妈妈炒的花生米还真好吃,还有红鸡蛋。”郑楠嘴里边嚼边说,手上掷着骰子。
骰子甩到5,郑楠最后一个棋起飞。
“说起红鸡蛋!”向媛随手一抛,骰子哐啷砸向桌面,磕出一个1,“我跟你们说个好笑的,那个长水小霸王,小王八张晓峰,他看到红鸡蛋脸都绿了!”
刚好向媛的棋达到目的地。
“你怎么知道?”郑楠托着脑袋。
“我跟着一起送的,我怎么不知道?”向媛一脸解气的样子,“又要打肿脸充胖子,爱耍威风,又没这个本事,一急眼了就骂人。”
向媛边拍手边笑,“这下可爽死我了,论拉风谁比得上阿诲拉风。他接下来的日子有得受了,他妈妈接下来不念叨死他。”
哐啷——
陈诲掷出一个6。
飞行棋掷出5,棋子可以起飞加入航线;飞行棋掷出6,不仅可以让棋子起飞,还能获得再掷一次的权利。
陈诲再掷,又是一个6。
再掷,掷出一个5。
一扭颓势。
郑楠和向媛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可以啊你,逆风翻盘,够幸运啊!”
陈诲耸耸肩,“老天眷顾,没办法咯。”
夏日的清风从窗户溜进来,轻轻掀动窗边的纱幔。
夏日芬芳花香也涌了进来。
柔和的夜色像令人安心的棉被,铺在广袤的天地间。
城中村过几条街就是有香路,一水儿的露天大排档,大晚上的热火朝天,烧烤师傅光着膀子在炭火上抡串,汗如雨下;老板吆喝叫卖,服务员进进出出,客人推杯换盏高谈论阔,一口一个生意兴隆,吃饱喝足,捧腹而归。
蟹大少烧烤,常青和几个朋友坐在塑料太阳棚下,几块钱一支的小啤酒喝光两箱了,这种啤酒在他们男人眼中和汽水没什么两样。
吃的是香口爽口的东西,紫苏炒螺肉质紧实有嚼劲,螺肉本身的淡淡鲜味加上紫苏的独特清香,辅以姜、蒜、辣椒等调料爆炒,那种香辣鲜美的复合味道令人食欲大增。
蒜蓉生蚝还在旁边的烤炉上躺着,壳内的蒜蓉被烤至浅金,香气也愈发浓郁,生蚝肉也逐渐收紧,微微鼓起,吐着汁水。
铁板生肠滋滋作响,油花还在铁板上跳跃,嚼在口里又脆又爽。
而拍黄瓜被冷落在一旁,男人们都不怎么动筷子。
对面的任报喝着新上来的冰啤酒,爽得哈出一口气,又重重把杯子磕在桌上,桌上吃剩的田螺壳也跟着震了一下,“那女的长的一副斯文样,没想到也是嫌贫爱富。”
常青烟瘾犯了,瘫在塑料圈椅里吞云吐雾,吐出来的烟雾模糊了他的冷硬眉眼,“人不都嫌贫爱富?没钱没房子,哪有好女人愿意跟你?”
说完,常青又随意笑笑,“谁能像阿力一样有福气?讨了个这么好的老婆,儿女双全,跟咱们出来喝酒都姗姗来迟的。”
阿力听见这话,刚好嗦着田螺空不出嘴,只好摆摆手,使劲把螺肉吸出来开口,“开玩笑,结婚这玩意谁结谁知道,老婆儿女,全不是省油的灯!”
这里混的最差的就是阿力,他是个搬运工,钱都是豁出死力赚回来的。每天立着牌子站在街口,等着客人找上他。一个双开门冰箱,他搬上八楼才四十块。
任报混的最好,全赖上天给运。家里爸妈在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开个小卖部,本来都打算倒闭了,谁知道政府准备在那里建一个小学。自从小学冒出来后,他们就算坐着不动都有钱来,任报干脆辞了工作回去看店。
常青一般般,在一个小破车厂里上工,十个小时的工作强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赚了两三千足够他一个人花,只是半年前谈起恋爱才觉得手头紧,借着他这张能让女孩心跳的脸,周末时不时去4S店打点散工,推销、搞卫生、端茶递水什么都干,哪里需要去哪里。
女方家要一套房子加九万九千九的现金当彩礼,现金好不容易攒够了,勉强能谈婚论嫁,好巧不巧这个节点上车厂出了事,老板重婚罪下狱,情妇准备脱手车厂,工作都难保。这门亲事也就告吹。
常青自认察言观色、巧舌如簧不输给那个下狱的笨头笨脑的前老板,再加上他在4S店打工时,认为汽车行业有巨大潜力:新能源电车收到热捧,但是传统煤油汽车还在大行天下,未来的汽车技术会越来越高,在G国甚至出了无人驾驶。
汽车维修行业会越来越兴盛,而且随着科技发展,维修的门槛会越来越高,自然能淘汰一部分止步不前的维修车厂。
常青敛着眸子,把烟熄灭,然后重重拍了一把阿力的肩膀。阿力被这力道拍得差点坐不稳,转头看向脸色酡红的常青,“咋了兄弟?醉了?”
“阿力,我这车厂办起来,先把你招过去做工,你也不用日晒雨淋出死力了不是?”
阿力挠挠头,又拍开常青的手,“不用了兄弟,我又没个技术,过去能干什么?你手上有技术也才挣两三千,我虽然出份死力气,一个月保底三千,上个月还挣了有五千嘞。”
常青皱眉,“这是什么话?”你现在年轻,可以出份死力赚钱,可你老了呢?总有一天你会搬不动洗衣机,搬不动冰箱。”
“没技术就学,你二十三都没到,人家博士硕士三十了还在学,你这么年轻还不能学?”
“汽车维修这个行业,未来几十年都会长盛不衰,你来了我们厂,学了一份技术,起码干到六十岁。G国人没有司机的车满大街的跑,那叫无人驾驶。以后不会缺汽车修的,要修的车还会越来越多。”
常青话说到这,讲的口渴了,拿桌上的啤酒往杯里倒,咕噜咕噜的。又抄起筷子夹了铁板生肠,嚼在嘴里嘎嘣脆。
“青哥,这听起来大有盼头啊。”阿力来了兴趣,原来以为他脑子一热,拿娶老婆的钱接了个小破厂,没想到还有这些意思在这里,“那我全指望着青哥了。”
他拿起啤酒瓶,举杯,常青也跟着碰杯。
“诶,你们有好事不带我玩啊?”任报不乐意了,“重新碰,我也要碰杯。”
三人一起碰杯,常青把酒喝进腹中,又调侃任报,“豹子你别闹了,你家走运开的那个小卖部,够你吃穿不愁了。”
“话不是这么说,我虽然在家里干活,那老头老太也没有给我发工资。”任报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甩。
“本来那小卖部也是要请人来帮忙的,请人不得出钱?!还是我辞了工,老两口才省下这笔钱。现在还反过来说我啃老!现在暑假没生意,他们每天絮絮叨叨,我过得低声下气,我是受够了。”
常青看任报这样,又拿起啤酒帮任报满上,“你别着急。现在你着急出这口气,离了你家铺子出来单干,可是九月一开学,叔叔阿姨还不是要请人?到时候说你不孝,你的念叨只会有多不少。”
阿力脑瓜一转,也跟着说,“青哥说的有道理,豹子你总是要被叨叨的。你出来干吧,小学生上学你就被念叨,你不出来干吧,也就只有暑假被念叨。”
任报一听有道理,又低下头,闷着头喝酒,又不时叹气,“你们算是过得好了,力仔有份车厂的稳定工作,又儿女双全;青哥长得这么齐整,又有个车厂,还有一个探花妹妹……”
“诶行了行了,”常青瘫在塑料圈椅上,闭了闭眼,又慢慢开口。
“别说兄弟没为你想,你可以投一笔钱在车厂里,等日后挣了,我加三成利息还给你,你就捧着这三成利息给叔叔阿姨看,证明你就算坐在家里,也能挣钱。”
任报一听又活过来了,马上坐起来,“哎呀,那多谢青哥了,您真是我亲哥!我自已还有点小钱,没让老头老太知道,我那里四万,全都借给兄弟玩玩!”
“五万二,明年这个时候就轮到你嚣张了。”
任报心里大喜,举起酒杯,“青哥厚道,今天这顿我请,别和我推啊!咱们弟兄再干一个!”
这笔钱放到常青那里,算借的,不算投资。投资就是和他做生意,有血本无归的风险;借钱不一样,常青哪怕倒了,这五万二也是要还的。
一年的利息一万二,比银行的利息高了几十倍,坐在家里就有钱赚,傻子才不会不答应。
“来干一个!”酒杯聚在一起,发出玻璃的碰撞声。
酒杯后,常青的唇不自觉勾起来。
那个小三着急带儿子出国,他也着急先抢下这个香饽饽,反过来被杀了一口价,八万七拿下。
厂子接过来了,麻烦事也跟着来了。昔日勾肩搭背的工友一下成为老板,自然有人会不服。
现在车厂刚接过来,就要快刀斩乱麻排除这些隐形的祸患。
他要施恩,更要施威。能有施恩的本事,自然有施威的底气。
但是施恩需要钱,以后车厂的运作还需要流动资金。他想到好友任报。
这个局把阿力拉进来,一箭多雕。给阿力一个岗位,他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又能养家糊口,顺便帮自已赚钱,也在工厂里安了人盯梢,又借阿力告诉任报自已车厂的大好前程,一步步把钱借到手,最后两人还要回过头感谢他。
四成的利息,他在所不惜。因为比起这一万二,更重要的是握在他手里的主动权。
常青饮下这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