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诲已经醒了，麻木地折好被子、洗漱、买早饭……一切弄妥之后又呆呆地坐在妈妈的床边。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坐在病人的床边了。
第一次，躺在床上的人，是爸爸。
那是她还小，对一切生离死别都没有清晰的感受。
天道最公。她曾经缺的、没有感受的，如今双倍承受回来。
“吱呀——”
病房的门被推开。
“诶？你是……你是常阿姨的女儿吗？”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走进来，“你大哥喊我给你送早饭嘞，你自已已经买了呀？”
陈诲就这么望着他。
这年轻的小伙子还低头把餐食拿出来，刚解开袋子发现不对，抬头。
发现陈诲望着他。
“你……小姑娘，你把心放进肚子里吧，我真是你哥喊来的。我妈妈就住在下面，肝脏科。”小伙子把早餐放在一边的餐桌上，放完就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我和你哥是医院陪房打饭认识的。常阿姨的饭菜有一半是我送的，还有一半是你的那个邻居向阿姨送的，这是你哥的电话，有你哥的聊天记录……”
“行了。”陈诲点头，终于收回视线，看向沉睡的妈妈，“我妈不姓常。”
“哦哦……”小伙子点点头，“这是包子，今早新做的的，你饿了就填补点。”
陈诲点头道谢，小伙子见人家亲闺女在这，也不用过多照看，多交代两句就走了。
空气中弥漫着包子的香气，和空气中的福尔马林碰撞。
陈诲理智也渐渐回笼。
她揉了揉肿了豆大的眼睛，想到一些事。
这个房间有两张病床，但是只住了妈妈一个。
还有这里的环境还算不错，常青肯定出了不少钱。
她站起来，慢慢走向前台。
陈诲要查一下，常青究竟花了多少钱。
窗边，风起云涌。
秋雨一下，又多添几分秋凉啊。
黑云翻墨遮蔽天日，霎时间白雨如珠玉落地，打的人间啪啪作响。
如啸狂风席卷人世，夭阏江水直接天际。
残花枯叶才会在狂风骤雨败下阵来，真正能在暴雨过后留下来的花，才是真正的怒放。
——
京城文化厅办公室。
姜梅正在捏着一根小棒子，往鱼缸里戳金鱼。
一阵敲门声响起。
“进。”
姜梅头都没抬，捏着棒子，仍然往那一个最花的金鱼上面戳。
来人正是邱助理，“厅长，您最近三天的行程已经整理好了。”
“嗯。”姜梅随口答应一声，“放桌面上。”
邱助理依着姜梅的话，把文件恭敬地往桌上摆正。
她正打算退出去，姜梅突然开口，“对了。”
“最近，一个月吧。”姜梅抬眼望向邱助理，“多安排点外地的行程。”
姜梅随意抓了把鱼饲料，往鱼缸里一撒。纯色的、花色、的奇形怪状的金鱼一拥而上，抢着那点吃食，姜梅趁机去戳它们，又把它们搅的四散。
“为什么？”邱助理还没过脑，嘴巴先问了出来。
“呵。”姜梅看了她一眼，随手把小棒子扔进旁边的筒里，挑眉，“小姑娘，水混的时候呢，最好躲远点。”
看邱助理还是似懂非懂，姜梅回到办公桌前，坐下，大发慈悲出声提点，“宋段之争，还没有结果。我们先起开点，别让他们误伤我们了。”
“哦——”邱助理是聪明人，“两虎相斗，必有一伤。鹿死谁手还未定呢，咱们别趟他们的浑水，万一不小心得罪了未来的议长，就不好了。”
姜梅看了她一眼，转了转她的老板椅。
她拍了拍新座椅的扶手，“这椅子选的不错。”
“是吧？我特意选的。”邱助理得意。
“哼。”姜梅挑眉看向她，眼神的情绪谁也说不清，“出去吧，按我说的去安排行程。”
——
陈诲拿到账单，推开病房门，就看见妈妈已经醒了。
与妈妈对视的那一刻，陈诲胀得酸痛的眼睛突然湿润起来，她终于弯了弯眼角笑了起来，眼泪却从脸颊滑过，“妈……”
“诶——”妈妈也弯了眼角，“你这孩子哭什么？”
“我笑呢，我最近发神经，笑的时候会哭。”陈诲迈开腿往里走，一只手把门完全推开，另一只手迅速把账单折好放进口袋。
陈诲走近妈妈身边，松了口气，语调也变轻变软，“你可真是吓死我了。”
“下次还吓吓你。”妈妈笑起来。
“你不能再吓我了……”陈诲说着说着，又说不下去，低头哽咽，眼泪又如断线珠子一样砸到白色棉被上。
“哎呦，行了行了。”妈妈伸出手，发现这只手在打点滴，她又只好伸出另一只不方便的手，努力拍了拍陈诲的后背安抚她，“那看在你的面子上，下次不吓你了。”
陈诲终于止住哭意，重新笑了起来。
“心脏不好嘛，人上了年纪不都这样，有什么的。”妈妈靠在枕头上，拿起旁边的搪瓷杯慢慢的喝水，“昨天是吃了药，那药有副作用，一睡睡到现在了。你看你妈，比你还能睡。”
“切……”
“所以以后你看到我昏了，千万别以为是我死了啊，我只是睡着了而已。”妈妈眯起眼睛笑笑。
等陈诲缓过劲来，妈妈才开口，“阿诲，扶我坐起来，我有事情要说。”
妈妈坐起来，她靠在床头缓了缓神，苦笑道，“也许你哥哥是对的，我应该早点培养你，独立自强。”
陈诲闻言，眼眶一下就湿润了，她闭上眼睛扬起头。
她低着眉眼慢慢开口，“我房间第三个斗柜，是一本存折。”
“你爸去世后，这些年很难存钱，也没什么积蓄，只有一万多了。但你爸当年还有遗产，全部加起来大概有四万。”
妈妈拍拍陈诲的手，郑重嘱咐，“我知道这些事情有点复杂，也有点麻烦。”
“我们家只有我们俩母女，我病倒了，你又是个孩子，只能靠你哥哥。但你哥哥的车厂又在办着，刚接手没几个月。”
“妈妈现在需要你挑大梁，需要你去负担这个家庭的运转。现在，妈妈手里只有四万多一点，全部交给你。”
陈诲闭了闭眼，“好。”
“这一次，我不会辜负你的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