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不信
凌晨3:39。
漆黑寂静的天穹被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狂风肆意横行地卷袭大地。
顷刻,大雨瓢波而下。
震天响的雷声和刺目的闪电接连不断,急促的雨滴拍打在地上,屋顶上,树上……吵得人们睡不安稳。
躺在床上的薛黎翻了个身,试图说服自己别理会窗外的电闪雷鸣,明天还要早起上课。
发怒的老天爷可不如他们所愿,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地面打穿。
薛黎慢腾腾地坐直身,啧了声。
下雨就下雨,搞那么大阵仗做什么,弄得谁飞升渡劫似的。
“好巧不巧挑这个点打雷下雨,自从开始打雷我?就睡不去了。”许桉微微睁眼,意识迷糊。
“桉桉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我也有点睡不去。”
许桉拿起枕头旁边的手机,摁亮看了下时间。
被子滑落至小腹,薛黎半清醒半困倦地说:“我记得我上次失眠还是五月份,凌晨两点多还醒着,看着黑暗的天空泛起鱼肚白。”
许桉也坐起来,曲起双膝:“失眠好难受的。”
睡不着的两人索性聊起天。
黑暗中一点点的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薛黎将音量压得很低,“对啊,那次我还跟我妈吵架了。”
薛黎跟白沐汐的关系并没有多少好,母子两人产生分歧时也常常不欢而散。
现在回过头想想,薛黎觉得自己当时做的也不对。
“我妈一个人其实挺不容易的,”薛黎双手搭在膝盖处,“她嫁的那个男人对她一点也不好。”
儿时模糊的记忆再次涌上薛黎的大脑,犹如雾气蒙蒙的冰川,可见却不清晰。
“他就像个没有心的人,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情绪,他只爱他自己,身边人的事他一点都不在乎。”
他只爱他自己……
薛黎对“爸爸”的印象和概念很淡,只停留在三四岁。他原以为自己会难受,心脏一抽一抽的疼,可当他把这些事说出来后,反而异常平静。
他还要感谢他的生活中没有这个人,感谢他不来打扰他跟他妈,感谢他让自己心变得坚硬,不被无用的东西左右。
黑暗中薛黎看不见许桉眼中的心疼,他抿唇不语,只能听见彼此平缓的呼吸。
“薛黎,你……恨你爸吗?”许桉放轻声音,问得小心。
“我从来就没当他是我爸,他不配。”薛黎轻飘飘地说,好似在讲故事。
许桉的手被薛黎握着,少年温热的掌心渐渐将他略冰的手捂暖。
薛黎道:“手那么冰还坐着,感冒了怎么办?快点躺下。”
许桉哦了声,然后乖乖躺下。
薛黎帮许桉掖好被角,侧着身子躺了下来。
许桉转过身,将脸朝着薛黎:“薛黎,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
薛黎没懂。
“都会好起来的……一定能看见彩虹。”
“嗯,睡吧桉桉。”
许桉将脑袋埋进薛黎怀里,薛黎搂着许桉的腰,两人的气息互相交织,体温慢慢升高。
雨下了一整晚,早晨起来外面灰蒙蒙的一片,阴丝丝的风四面八方吹来,令人打了个颤。
薛黎费力地掀开眼皮,摸索着枕边的手机。
早晨6:02。
怀里的人动了下,随后睁开眼睛问薛黎几点了。
薛黎退出天气预报,怜爱道:“还早,再睡几分钟。”
许桉的身体和灵魂此刻是分离的,隔了好几秒才应声。
许桉阖着眼,声音拖沓绵软:“我昨天晚上睡觉前看过天气预报,冷空气要来了……衣服多穿点,别感冒了……”
薛黎笑笑,“穿三件就不会感冒了。”
男男朋友在床上赖了十分钟左右才起来刷牙洗脸,去食堂吃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暖身。
阴雨天气的风格外冷,薛黎缩缩脖子,团团白气跑向半空,“失策了,早知道就穿那件半高领的打底衫了。”
“在床上就跟你说了今天降温,你还穿那么少。”许桉把两只手插|进外套口袋,“明天别忘记换。”
“桉桉,你觉得今年会下雪吗?”薛黎仰头看天空,“我不想再等一年,这样我们的约定就作废了。”
“怎么就作废了,等我们考上大学还是能一起看雪的。”
薛黎摇摇头,道:“感觉不一样。”
具体不一样在哪他又说不上。
许桉偏过脸看薛黎,淡淡地笑了笑。
早自习铃声打响,高三备考生开启高强度模式,习以为常的他们不再抱怨学校没人性,欺压学生,而是打起精神,专心听完每堂课。
早起晚归,争分夺秒的课堂,两分钟的课间,没有体育课的体育课……这是每个高三学生必经的一关,它能磨练学生的意志,让他们在未来的道路上不轻言放弃。
俞容容拿起桌子旁边的手抓饼大咬一口,“班长你帮我盯着点前后门和两扇窗户,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昨天晚上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去了,我们体委记性那么好的人作业都能忘。”
“说来惭愧,昨晚走得太急把数学卷子落抽屉了,老周还必须要第一节上课前交……哎,难啊。”
许桉把语文试卷还给薛黎,薛黎托腮问:“答得还全面吧,如果你是老师会给我打几分?”
许桉道:“前面基础题答得很好,基本能拿满分。但是——后面怎么就越写越飘了?你看看你写的,这能叫‘答案’?”
“题目问你诗人在《榴花》这首诗中表达的心志与他的《马说》一文相类似,你是否赞同,请说明理由。这道题我记得高二就考过,你是怎么写的来着。”
薛黎用黑笔划掉原本答案,说:“诗人怀才不遇的愤懑和对统治阶级的仇视,这点百分之百有。”
许桉嗯了声,又道:“我大概给你翻译一下这首诗,仔细听。时间不需要管,‘照明眼’字面意思就是映入眼帘很鲜明,‘子初成’也很好理解……”
根据许桉的翻译,薛黎将未写的点都补全。
早读下课各科课代表捧着收齐的作业本去办公室,生物课代表回来时手里拿着批完的练习卷。
生物课代表边发边说:“发下来大家先自己订正,澜哥说他上课要检查,查到没订正的人会请他回答问题,答不出就站到下课。”
练习卷右上角写了个96,薛黎略有遗憾地说:“要是检查的时候细心点我就99了。”拿起红笔,把正确答案写了上去。
“那下次再接再厉,争取一百分。”许桉笑道。
“黎爷许桉,为啥你俩的感情那么甜蜜而我就经常让阿筠不高兴?阿筠他已经一个早上没理我了。”林秦宛若霜打的茄子,垂着脑袋。
“小林子,你不会又做了什么以下犯上的事儿了吧?”薛黎看着苏筠,那眼神简直能刀死人。
翘着二郎腿的苏筠冷呵一声。
如临大敌的小林子心里咯噔一下。
看来就是了,两人心想。
许桉安慰:“苏筠,你跟林秦认识那么久了肯定清楚他的为人,没准只是林秦一时嘴快呢,我觉得林秦应该不是故意的。”
苏筠拍掉那只万恶的手,说:“许桉你知道林秦干了什么我才想‘杀’他的吗,你还帮他求情。”
“林秦干什么了?”许桉问。
“他居然……”苏筠一噎,咬牙道:“林秦,你有种。”
不管三七二十一认错总没错的林秦那叫一个的悔不当初,恨不得穿越回去把那个不知好歹的自己绑起来。
上课前一分钟,苏筠冷冷丢下一句这周末你别让我出来陪你。
说起周末,薛黎和许桉才反应过来今天星期五,两人欣喜不已,终于能休息会儿了。
盼着盼着,到了下午放学。
雨后气温又跌了三四度,怕冷的学生把脖子缩了起来,和好友说礼拜天回来要多带几件加绒衫回来。
薛黎单肩背着书包,带了个白口罩。
口罩阻挡了一些风,薛黎说:“我回家一定要躺床上好好睡一觉,最近不是睡眠不够就是睡不好。”
“你今天怎么回去?阿姨来接吗?”
“我妈没时间,我自个儿回去。”
“坐公交吧,骑小黄车太冷了。”
薛黎嗯了一声,慢悠悠地走着。
与此同时,那几个本不该出现在这的人朝薛黎走了过来。
下意识的,少年想逃离这里,不愿跟他们有一丝一毫纠缠。
可他知道自己逃避不了,他必须要面对。
那几人罕见没有开口嘲讽,跟薛黎保持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直到远离校园。
许桉心里不免有点慌乱,他见过薛黎受伤,也见过薛黎落泪,他怕这些人又来找他的麻烦。
“桉桉你先回家,”薛黎停下脚步,轻言细语,“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可是你……”许桉欲言又止。
“我了解他们,没事的,你先回去吧。”
薛黎轻轻拍了下许桉的肩膀,对他挥挥手。
许桉走一步回一次头,薛黎身后的那几人也没上前,他深吸一口气,祈祷千万别出事。
待许桉走远,薛黎才转过身,眼神和声音没有一丝起伏:“说吧,你们又想怎么整我。”
曹释一笑,“薛黎弟弟高三了吧?学习压力大吗?”
薛黎不客气地说:“有话直说,别跟我扯东扯西。”
曹释双手环抱胸前,手指敲点手肘,慢慢走近少年,露出一个该说不该说可他就要说的表情。
“薛黎弟弟,今天来找你只是帮某个人带几句话,耽误不了薛黎弟弟几分钟。”
“谁?”薛黎对曹释口中的‘某个人’极为敏感。
曹释没回答薛黎,而是道:“那人知道如果是他自己来说你肯定不会见他,所以他就拜托我给薛黎弟弟带句话。”
某个人指谁明显不过,薛黎脸色愈发暗:“我不想听。”说完,转身欲走。
“薛黎。”
曹释喊住薛黎,继续道:“那人说他知道自己犯的错不可原谅,可他还是想见你一面,他说他很想你,也很想你妈……”
很想我?
很想我妈?
少年笑不可抑,顷刻又变得冰冷。
他看着曹释,“曹释,回去告诉他——我不会见他的,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那人说的每一个字,他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