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雨发烧
白口罩下，少年用力咬着自己的唇瓣，直到尝到淡淡的血腥味才将牙松开。
早料到会是这个答案的曹释扭头看了下身边的花臂和眼镜，啧啧一叹。
曹释望着十二级戒备的薛黎，说：“薛黎弟弟，你的心可比我想得狠多了。”
眼镜一贯儒雅，说话也是不动声色：“老大，不能怪薛黎弟弟心狠，我们无法感同身受。”
“哈哈。”曹释笑了两声，视线落在薛黎醒目的头发上。
“你笑什么？”薛黎皱着眉，没半点耐心。
“薛黎，你真的不考虑染回黑发了？”曹释操纵着少年的心智和理智，“我们认识那么久了，还是黑发适合你，将你衬得最为耀眼。”
隔着口罩曹释看不清薛黎整张脸的表情，却能从他眼中捕捉出极力隐忍的憎恨和想逃避的过去。
曹释笑得痞气，犹如阴暗潮湿那不可见的地痞流氓，“这段时间我和几位兄弟也算良心发现，反正你父亲该还的也还清了，我们决定不针对你了。”
“——薛黎弟弟，既然都那么熟了，不如我们做朋友吧。”
话音落下四五秒，薛黎才轻轻笑了声，“曹释，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我只希望你能离我远一点，别再来找我的麻烦，也不要再让我跟那个人扯上关系。”
我恨他。
薛黎后退一步，转身离去。
曹释故作叹惋地摇摇头，对着正在通话的手机说：“听到了吗……他可恨你了。”
对方没作答，片刻后结束通话。
薛黎心情彻底被搅乱了，回想起这几个月的不顺就觉得疲惫心累，曹释这些人还偏偏专挑他的弱点刺，将尚未愈合的“伤口”一次次撕裂。
他感觉，自己伪装起来的坚强快要支撑不住了。
真的好累，好累。
薛黎整个人不在状态，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他只记得自己被雨淋湿了，但家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薛黎直径上了二楼卧室，换了睡衣半缩在床上。
“……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少年喃喃自语，眼皮像灌了铅的铁。
脑袋疼，喉咙哑，全身无力等种种迹象令薛黎坐起来喝杯水的力气都没有。
酸软无力的手指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薛黎费力地睁开双眼看，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手背试探着额头温度，烫。
薛黎望着天花板，呢喃道：“一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没有长进呢……”
薛黎，你可真没用。
体温逐渐升高，淋雨后的症状愈发严重，薛黎觉得自己要是再不起来吃退烧药就会死在床上。于是，他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穿上拖鞋去客厅找医药箱。
明明是182的个子，身子却显得有些瘦削，下楼梯都是扶着扶手，生怕自己眼前一黑就栽下去了，星蓝色睡裤下露出一小截脚裸，或许是被子里的温暖和外边的低气温相差太多，少年白皙的脚裸有点红。
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许桉，薛黎将那股难受压回肚子，摁着接听键往上划。
“桉桉。”
“喂薛黎，起床了吗？”
“起了。”
几番犹豫，许桉仍开口问：“昨天还好吗？他们有没有做过分的事？”
手机开了免提放在茶几上，薛黎打开医药箱找出退烧药，“没有，桉桉你别担心。”
发烧的缘故薛黎做完一个动作就要歇好一会儿，掌心贴着额头，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愈发严重，他挂掉电话，捂着嘴跑进卫生间吐。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薛黎一点东西也没吃，吐出来的只有酸水。
薛黎撑着浴室门站起来，脚步发虚地走到洗漱台前，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呼……”薛黎难受地吐了口气，身体怎么变得那么差了。
薛黎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
他把电话拨了回去，尽量用平常的语气说：“桉桉，刚才我妈打电话过来了。”
生病时伪装得再好也有区别，许桉问：“薛黎，你是不是生病了？”
薛黎摁了免提，“我身体哪有那么差，可能是昨天晚上着凉了，早上起来嗓子有些疼。”
“你把你家位置发我，我过来照顾你。”许桉道，“你每次都这样，生病从来都不重视。”
“……那么冷的天你别跑出来了，我吃点感冒药再睡一觉就可以了。”薛黎阖着眼，没力气说话。
“薛黎你这样子让我怎么放心？”许桉很担心薛黎的状况，“听话啊哥哥，把家里位置发我好吗？我过来照顾你。”
薛黎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把位置发了过去。
许桉盖上笔盖，拿起手机走出卧室。
“爸妈，我约了朋友要出去一趟。”打开玄关鞋柜，许桉换上运动鞋。
坐在沙发上的许随榆将眼睛从书本移开，“去哪啊？远不远，要不爸开车送你去？”
许桉应道：“不远的，就书店。”
许随榆点点头：“书店好，跟朋友在里面看看书蛮不错的。”
“快十一点了，不吃了饭再走？”冯玖雯端了盘红心火龙果，“吃点水果。”
许桉塞了两块到嘴里，“不了，我朋友快到书店了，我不想让他等太久。”
到底是亲生的，冯玖雯把许桉的心思摸得很透，知道许桉在撒谎：“小桉你实话告诉妈，你到底是去书店还是去见那个叫薛黎的男生。”
谎被识破，许桉声音略轻：“他生病了，我去他家看看。”
冯玖雯没想到许桉那么快就承认了，楞了几秒，但很快回过神，“小桉，你真的喜欢他吗？”
许桉推开门，瞬间感受到一股冷气，他没回头，扬起唇角说喜欢。
冯玖雯没再追问，这几个月她想了很多，做父母的不能用“为你好”三个字困住孩子，真正对孩子好的，是尊重孩子的意愿，给予过来人的意见和经验，避免他们走错路和歪路。
冯玖雯说了声路上小心，到了给她发个消息。
许桉说知道了，随后关上门。
约半个小时，许桉按响薛黎家的门铃。
叮咚——
薛黎睁开眼睛，撑着沙发站起身去开门。
“桉桉，你又帮我当小孩子了……”薛黎声音很轻，却不忘调侃，“不过有男朋友就是好，生病了都要特意跑过来照顾我。”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许桉看着薛黎的样子，言语中几乎是焦急和心疼。
薛黎道：“桉桉进来吧，外面冷。”
许桉关门，拖掉鞋子换上棉拖。
“感冒药吃了没？”许桉扶住薛黎，发现体温有些高，“你发烧了？家里有没有退烧药？”
薛黎坐回沙发，“药吃过了。”
许桉又问：“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薛黎摇摇头，反胃的感觉仍未褪去。
许桉放软声音，哄孩子似的说生病不吃东西是不会好的，你不是小朋友了。
“你先回房间，我做好吃的给你拿上来。”许桉用手背试探了下少年额头的温度，“额头还好，就是手还有点烫。”
“桉桉，你跟我靠得那么近我会传染给你的。”薛黎偏过脸咳了两声，往旁边挪了些。
“那你就多休息，然后快点好起来。”许桉朝薛黎笑笑，“这样就不会传染给我了。”
薛黎被许桉赶回房间休息，许桉原本想给生病的男朋友做饭菜，但冰箱里实在没什么东西，就只能简单煮点白粥和鸡蛋。
许桉把粥和鸡蛋放在托盘，捧到薛黎房间。
房间里有些昏暗，大部分光线被拼色窗帘遮挡，许桉唤了声薛黎的名字，薛黎应了声然后摁亮床头灯。
许桉把托盘放在床头柜，端起白粥给薛黎：“冰箱里没有菜，只能委屈你喝粥吃鸡蛋了。”
薛黎舀了勺煮的略稠的粥放进嘴里，嘴甜道：“不委屈，我会努力把桉桉给我煮的粥吃完的。”
薛黎吃得很慢，等粥凉了还有半碗。
“实在吃不下就别吃了。”许桉拿过薛黎手里的碗放回托盘，“你先睡会儿，等醒了我再热给你吃。”
“桉桉，你陪陪我好吗？”
薛黎拉住许桉的手，好似许桉走了就没安全感。
许桉其实很想摸一摸薛黎的头发，但想到薛黎讨厌别人碰他头发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跟他说自己不走。
薛黎平躺躺下，许桉替他盖好被子。
男生望着少年出神，他有些后悔。
为什么不早一点转学过来，又或者说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考澎馨。
这样就能早点遇见他，看看他最初的样子，看看他有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倨傲张扬丶无坚不摧。
犹豫良久，许桉还是没有问出堵在他心头的一大段话。
“阿姨她经常出差吗？”许桉问道，“我之前听你和阿姨打电话你总说一个人能行。”
薛黎嗓音有些哑，“嗯，我妈工作比较忙，不怎么在家。”
随即，他又笑了下：“但是我现在有桉桉，桉桉可以陪我。”
“说话还是那么好听。”
“当然要啊，我要哄男朋友开心。”
“好了，薛小黎小朋友该睡觉了。”许桉俯身亲了下薛黎的额头，“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薛黎轻摁着许桉的后脑不让他起来，四目相对：“桉桉，你想我了没有？”
许桉哼了声，“不想，生病了还不安分。”
许桉身上清爽的气息钻入薛黎鼻腔，他故作惊讶：“桉桉居然听懂了我的意思。”
“我会不知道你想干嘛？”
“桉桉，你想不想我。”薛黎又问了一遍。
男生的唇擦过少年的唇瓣，温热柔软，眼尾略微挑起，浅浅地笑了声。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