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飞醋
张棹歌和崔筠前往王宅赴宴时, 发现王宅换了不少新面孔。
不待她们问起,王贺骋就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个吃里扒外的高承明!”
那天从贾郎君家回来后,他立马就让人去调查高承明和贾郎君他们。
结果调查发现, 贾郎君并不是什么江南茶商之子,而是高承明的表弟, 一个整日混迹市井的帮闲!
跟贾郎君往来的那些汝州富家子弟倒的确是汝州人, 不过他们要么跟贾郎君一样只是帮闲,要么是一些家境小康,有几百亩良田的小富之户, 压根就不是能轻易拿出几万钱跟他樗蒲的大户人家的子弟。
尽管如此, 他们跟贾郎君这样的帮闲也是两个世界的人,之所以会玩到一块儿, 是因为他们也是高承明和贾郎君联手诈骗的受害人。
当初贾郎君将自己包装为富家子弟的身份接近他们,取得他们的信任后,又开始花样骗他们的钱。
等他们知道自己被骗的时候,又因为害怕家里追责而不敢声张,甚至被迫跟贾郎君狼狈为奸。
而贾郎君伪装富家子弟没有露馅,全因高承明打配合。
王宅闲置多年,在王贺骋过来之前, 只有王家的内知会每季从襄州过来查账, 这给了高承明极大的空子。
他让贾郎君住进这里来,这里很多仆役都是他找的,压根就不会出卖他。在外人面前,他们便喊贾郎君为“郎君”,这样就没有人会怀疑贾郎君的身份。
但贾郎君毕竟不是真的出身富族的富家子弟, 他的外表一看就不是自幼过着锦衣玉食生活的,很容易穿帮。
为此, 高承明又捏造了他是茶商之子,常年替父走商卖茶,所以不仅是外貌,连举止都不像那种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的形象。
这群汝州的小富户子弟果然没有怀疑,就这么踩进了他们的陷阱,不仅输了钱,还留了把柄在贾郎君的手上。
他们的羊毛被薅完后,贾郎君又把目光放到了那些要去洛阳但是会途径汝州在汝州歇脚的商贾们。
为此他特意在崇让坊租了一座宅子,以便他更好地接近行商们。
至于高承明帮助贾郎君能获得什么好处?
王贺骋查明他在汝州打理家业这么多年,私吞了不少公款,还造了假账。
因王贺骋近一年来过好几趟,还险些撞破贾郎君冒充宅子主人的行为,引起了高承明的警惕,他担心是不是自己的行为被王贺骋发现了。
为此,高承明决定先下手为强。
他知道王贺骋好樗蒲,就和贾郎君设圈套让他输光在汝州的田宅。
如此一来,王家必然不会发现他干过的那些事,他们还能用低于市价的价格拿下王贺骋的宅子和田产。
只是高承明没想到会杀出一个来买宅子的崔筠与张棹歌。
“我信任他,从未怀疑过他介绍的那些富家子弟的来历,没想到他居然……太可恶了!”王贺骋气得捶桌。
张棹歌神情麻木。
这种骗局她见过不少,街道里每年都有一百多个被诈骗的受害人,被骗的方式和途径多种多样。
派出所和街道办天天宣传,还强制要求家家户户都得下载反诈app,但是依旧会有人受骗。
不过连企鹅这样大企业都被自称老g妈员工的骗子骗着帮忙打了几年的广告,更别说普通人了。
“报官了吗?”崔筠问。
王贺骋说:“报了,若不是官府出动调查,我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清楚这些。”
他举起酒盏,“我在这儿郑重地向你们道谢,还有想托你们再帮我一个忙……”
张棹歌拒绝:“这种麻烦事我可不想来第二次了,天知道我那天回去后睡了多长时间。”
“哎,不是什么麻烦的事,就希望你们能帮我保密,不要对外透露此事,尤其是不要告诉家姐。”
张棹歌:“……”
崔筠:“……”
懂了,要面子。
张棹歌勾唇,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是你被骗了。”
崔筠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目光瞥向她,恰巧她也转过来眨了眨眼睛,不由得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王贺骋也不在意张棹歌的言外之意,只要这件事传不出汝州,他的面子就保住了。
正巧一个婢女过来送酒,王贺骋对张棹歌说:“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不能没有一点表示。这样,我把这个丫头送你了,但区区婢女抵不过这份恩情,所以往后你有什么需要也尽管向我提,我必不推拒。”
张棹歌:“……”
她扭头去看崔筠的脸色,虽然没看到什么冷脸,可这温柔得体的笑容丶端庄从容的神情看起来更有杀气。
那十四五岁的婢女显然也吓了一跳,看着她们有些无措。
张棹歌问他:“你这是要报恩还是恩将仇报?”
王贺骋反问:“送婢女怎么了?又不是妾,崔七娘应该没这么小气吧?”
张棹歌哪敢表态,崔筠微笑着说:“我做主替大郎收下这丫头了,多谢王郎君。”
王贺骋面色古怪,转头对那茫然的婢女说:“楞着做什么,回去收拾行囊,跟崔七娘走吧。”
婢女没有拒绝的馀地,只是突然被送人,她心头不免感到仿徨不安。
张棹歌越发看王贺骋不顺眼了,问他:“你何时回襄州?”
“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回,得到九月份了吧。”
张棹歌点点头,打定主意跟崔筠提议九月份之后再开张纸行,省得王贺骋跑来眼前晃悠,发现这事给说出去了。
……
待二人饮完宴回到兴化坊时,坊门正要关闭。
知道她们此去必定要喝酒,所以夕岚早就煮好了解酒汤给她们送来。
没有去赴宴的夕岚看到跟着她们回来的小丫头,问:“娘子,这是谁?”
“这是王郎君送给大郎的婢女。”崔筠说。
夕岚睨了张棹歌一眼。
张棹歌莫名背锅,冷笑了声:“我拒了,是你家娘子乐呵呵收下的。”
夕岚:?
察觉到气氛微妙,她忙不叠问崔筠:“那要如何安置她呢?”
崔筠问那婢女:“你叫什么?”
“婢子名双燕。”
“你先跟着夕岚吧,明日再做安排。”
夕岚知道不能打搅小夫妻解决夫妻矛盾,收拾了碗勺,带着双燕先行去忙了。
二人终于独处,张棹歌未开口,崔筠先声夺人:“大郎这桃花就是多,先是五桃,而后又是双燕。”
哦,还有她阿姊。
想到这里,崔筠又酸了。
这分明是强词夺理!张棹歌自知这种情况下讲道理是不行的,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你还跟韦兆丶王贺骋相过亲呢!”
崔筠:“……”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哼。”她轻哼。
张棹歌好气又好笑:“你还好意思哼,收下她的不是你吗?”
崔筠言简意赅:“家里缺人手。”
“跟我八竿子打不着,你吃这莫名其妙的飞醋做什么?”
“突然想起你身上有勋官,是允许纳妾的呢。就算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上门婿,可也挡不住他们给你送美人。今日只是送婢女,指不定哪天就开始送姬妾了。还不允许我先吃一吃醋?”
“哪有人提前把醋吃了的?”张棹歌又嘀咕,“吃醋就吃醋吧,哪天连醋都不吃了,那才叫我不安。”
崔筠噗嗤笑了声,跟她商量起装修宅子和开铺子的正事。
她们是要回昭平别业坐镇的,不然肯定会有宵小钻空子对造纸作坊下手。
而汝州这边也得派一个能担事的人坐镇。
崔筠想将青溪调过来,可昭平乡那边又得找一个能暂时顶替他的人。
到了用人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底下到底还是差了些能担大任的人。因此王贺骋给张棹歌送人时,她就做主收下了……总得要补充些人进来,那些被她调|教多年的人,如夕岚丶宿雨等,才能安排去主事。
崔筠不是没想过让张棹歌坐镇汝州或昭平乡,可张棹歌的性子显然不乐意处理这些事。
征询了夕岚的意见后,崔筠最终决定让夕岚留下来主事,负责装修宅子铺面,招人丶培训上岗,以及纸行的经营。
这边有崔筠之父的故交,相信以夕岚的能力能妥善利用这层关系将这儿经营好。
双燕对汝州的环境比较熟悉,崔筠一并将她留下协助夕岚。
处理完这些事,张棹歌和崔筠就回了昭平乡。
青溪来汇报她们不在的这些天里,昭平别业大小事丶作坊运作情况和印刷雕板的制作进度。
对于他的办事能力,崔筠是越发认可和信任了,因此没有为了彰显存在感而鸡蛋里挑骨头。
见青溪汇报完事情就准备离开,崔筠才问:“你不好奇夕岚为何没有跟着回来么?”
青溪一楞,旋即说:“小的斗胆猜测,汝州城的纸行需要一位能主事之人,娘子应该是将她留在了州城主事。这是她的福气,也说明她的能力得到了娘子的认可,小的与有荣焉。”
事实上,崔筠此番去汝州城,特意把夕岚带上,就足以说明她想把夕岚留在那儿主事的。
这是聪明人的默契,无需点明。
崔筠微笑颔首,说:“等纸行的经营稳定下来,我便让她回来与你团聚。”
“多谢娘子。”
青溪离开后,崔筠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良久,才起身去找张棹歌。
张棹歌不知道在伏案写些什么,想到她近来疏于练字,还以为她正在勤加练习,走近一看,发现书案摊开的一张纸上写着硕大的“汝州见闻录”。
崔筠:“……”
虽然家里是造纸的,但一张纸就写五个字,是不是太铺张浪费了些?
她到底没有说什么,直到张棹歌将裁剪成原纸三分之一大小的纸张晾干了墨迹的叠在一起。
她忍不住开口询问:“棹歌这是在做什么?”
张棹歌早就注意到她过来了,见她没有开口,便也装没发现。
“做书。”张棹歌说。
现在的书籍装帧方法几乎都是卷轴装,不管是书写还是阅读都非常不方便,还有一种流行于抄写佛经的经折装,也是将长长的纸折叠。
张棹歌常在电视上看皇帝批阅奏折,就是采用的经折装装帧方式。
至于后世的线装书,张棹歌穿越至今一本都没看过,所以她打算按照自己的阅读习惯弄线装书。
“……将纸裁成这么小张,写错字要废弃纸张时,才不会造成更大的浪费……而且线装书翻阅起来很方便,看到哪里就塞一枚书签,无需从头看起……”
崔筠恍然大悟,发现这线装的书籍果然优点多多。
就是张棹歌这手字……还是有些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