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
“最近逃来的灾民多,我们便设了这棚子。”魏凝主动解释。
一路无话,落长鱼顺她所指方向看去眼,淡淡收回目光。
顾池臣在她身侧不远不近跟着,见她眼底平静自若,没有不适之样,他悄悄松一口气。
几年前突逢巨变,魏家逃难到这里,牢狱多灾,一家子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年过半百的魏阁老和未过及笄魏凝还有刚诞下不久,将将会走路的魏贺。
老人家学识渊博终不愿埋了自己姓,只给自己和孙女孙子改了名,随即谋户人家当起了夫子,机缘巧合又开设了学堂。
而那学堂就是如今他们所住之处。
魏老爷子年龄愈长,魏凝便接了他的班,令城求学的孩子逐年减少,渐渐学堂倒闭,他们不得以转卖布料生。
他们从市场走过,沿途一直有人跟他们打招呼。
东市离县衙远,几乎靠在末边,这处地带荒凉少有富人,轻易不会遇到官兵。
街面走过这些时候,路线地形也足够熟记于心。
“那些孩子?”
“是祖父捡的,其实也不算是,正好一起也能相互有个伴,若没他们,我们在这儿还不一定能站稳脚跟。”
大家一起染布卖布,闲来无事魏凝便给他们讲些读书道理,魏老爷子精神好的时候,也能教大家夥识字。
“对了,忘了和你们说,今天派的粥就是你们那荷包换的,来令城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冯樊吃亏。”
她笑着同二人道,路过一家门前魏凝停下脚步,把布袋包裹温热的馒头塞进一户窗。
顾池臣回头,看见穿着褴褛拄拐的老大爷闻声慢慢走到窗边。
“你们经常这样?”想了良久,他问。
魏凝摇摇头:“满福爷爷的孙子上月被人抓走,去县衙问还未曾带回消息,祖父看爷爷实在可怜,便派我隔几日送些吃食,施粥也不过才施了七八日。”
老人家可怜的很,终日混混沌沌,知情的人心知肚明,半月没传回消息,老人的孙子八成是没了。
逛了一圈,几人回到粥棚,粥已经派完了,十五呦呵着让等着难民明早再过来,剩下的人也将用物收拾好,大家夥一起往回走。
看守宅院的祥妈妈左顾右盼的望,见到他们着急忙慌凑上来,忙脚乱比划着什么。
魏凝慢慢帮她顺气:“祥妈妈怎么了?您别着急。”
老人比划了什么落长鱼和顾池臣看不懂,却知道事情不同寻常。
门槛稀碎瘫如乱泥,他们从上面跨过去,一人瘫倒佝偻着,魏凝把他扶起。
“祖父!祖父您没事吧。”
“小凝,贺儿他被抓走了。”
人至古稀,魏老爷子已经有些糊涂,见着孙女就像瞧见主心骨,一句话反反覆覆念叨。
十五跟在魏凝身后,清晰听见这句,眼里尽是担忧。
凝乃魏依的字,宅内人皆知。
院子杂乱无章,东西扔的遍地,树桩倒刺横生,墙角布料稀烂,零零散散落在地面,屋内翻了个底朝天,一应用具全被抛出。
魏老爷子被扶进去休息,前院内,剩下人在这儿聚着,大致对事情经过了解了个八成。
冯家来了人,拆完房子又寻借口把人掳走,说是要找什么东西。
魏贺是她特意抓走,而另两个则是不幸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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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沈下去,简单收缀后,主厅内众人相对而坐。
派去打探完消息回来,魏凝立刻迎上去。
“如何!”
“不好啦依姐姐,听人说今晚县衙那边就要提狱斩头。”
“可说了是谁!”
“没有……”
“都是我的错。”十五懊悔抱头,喃喃自语上下说了通就往外冲。
冯樊早就派人给他传过话,要他三日内自己主动去找她,是他头脑简单一直倔,没想过后果。
顾池臣把他拽回来,拎到身前。
“你们要去哪?”面前衣角飘过,冯樊回头把他们叫住。
“县衙。”
两人一同回头,落长鱼眸光淡淡的,声音也是如此。
冯樊派人来找,找的不止十五更重要的还是他们,她认定十五与他们有关联,想借机寻他们报覆。
魏凝一口否决:“不行,你不能去。”
皇宫还有县衙的人都在找,他们现在去岂不是正中圈套。
“我有个信得过的婶子,你们先去她家躲几天,长鱼,我们不能再欠你的恩了。”
魏阁老贪赃枉法连罪一家死于断头台,翌月九公主获圣上嘉奖荣封长公主,即命大理寺归案重审,为魏家洗刷冤屈。
顾池臣目光落在魏凝拉着落长鱼的手上,眸光动了动。
“他们不敢。”
她是长公主,是皇室的人,就算要如何也要等到京城,何况她手里还有掌管御武营的兵符。
……
夜很深了,传出稀少火光的县衙院内,死囚身挂镣铐,成两列跪在院内。
“哟,怎么是二位过来?”
审厅里,丫鬟仆从拥护,冯樊起身踱步过来。
“依姐姐,我们该怎么办。”
县衙外边围了堆百姓,十五和魏凝隐在人堆,他们追来时,落长鱼和顾池臣已走了进去。
“原冯小姐不止作恶多端,连记性也如此之差。”
听着他嗤之以鼻,冯樊步子顿了下,说的话却柔情蜜意,朝那边贴过去:“郎君说的这是哪里话?小女日日夜夜思之入骨,好不容易盼到郎君来,怎郎君一开口便如此伤人?”
她逐渐往前,却目光一凛,靠近时改了方向手朝往落长鱼面纱扯去。
落长鱼视线一直留意,她所想落空,身前长刀横来,侍卫将两人双双围住。
三番五次被拒绝,冯樊怒意陡增,拍手后官兵将人押上来。
她娇声道:“姐姐好大的脾气,来都来了,何不把面纱解开,你我也好坦诚相待。”
“姐姐瞧瞧,他们可是等姐姐好久了。”
衣物脏乱结满血痂,牢牢黏在身上,两人被折磨的不成样子,几乎半拖半拽的出来,一孩子跟在身后一双杏眼呆呆瞪着,衣襟沾了些血污,和魏凝眉眼有七分像,似乎被吓到,楞住一动不动。
落长鱼视线凝在他身上。
看女郎神色如此,冯樊便知道她猜对了,“过来,姐姐抱抱。”她朝孩子招手。
魏贺毅然朝后躲,冯樊笑容逐渐滞住,嘴角耷拉下去,示意丫鬟上前。
“滥用私刑连幼童都不放过,县令之位冯小姐就不怕作没了?”
“姐姐说的话妹妹不懂,何况我也早说过,不过是想和姐姐坦诚相待。”
冯樊转身,手里的腕纱一下一下的晃,丫鬟离的越来越近,即将碰上魏贺一刹,后方声音再度传来。
女郎声色冷冽像浸了寒冰。
“冯小姐可看清了?”
面纱飘落在地,冯樊眼里扬了得逞的笑,翩然回首,却面色骤变。
所有人哑了声。。
“她……小姐……”丫鬟吓的手脚冰凉,直接把人抛下缩到冯樊身边。
魏贺呆呆擡头,见两个生得极漂亮的人向他瞧。
他喜欢漂亮的,没有片刻犹豫,他撒着欢就朝两人奔过去,一把抱住落长鱼依到她腿边。
“小姐!是长公主!”
“怕什么,她都被通缉了,现在就是个罪犯。”
冯才告诉过她,现在皇宫乃太子殿下做主,什么赏金万两的告示不过巡捕一张。
里面倏然静下,百姓探头探脑往里瞧,可碍于距离什么也听不清。
冯樊很快镇静,把现下手头所知的消息上下捋了通。
皮笑肉不笑道:“原来竟是长公主殿下莅临,怪不得遮的如此严实,殿下既然来了令城,本小姐也该好好招待不是?还不快将长公主请进堂,我们妹妹二人也好生聊一聊。”
“快啊!”她就近朝侍卫屁股踹去脚。
冯樊催促下,侍卫顶着威压慢吞吞举刀,可谁也没敢上前。
“废物!”她怒斥一声,抽过身旁侍卫的刀便朝女郎脖颈抵去。
冯樊不管不顾往前,不只因前日所受屈辱更因即将到来的荣华富贵。
短短几瞬她便想好,待立功行赏,她不仅要赏金更要冯家入京为官。
她面目狰狞,说不清是笑还是怕,动作却在落长鱼轻轻出声后凝住。
“你不敢。”
落长鱼声音轻飘飘的,甚至连站的位置都没变化,镇定的模样一如往常。
长公主握拳帷幄,鲜少有人能与之抗衡。
几乎瞬间,冯樊脑海里闪过这句话。
她呆呆震住,反应过来再擡眼,顾池臣已将落长鱼牢牢护在身后,弯刀死死架上她脖颈。
不知哪个惊呼了声,冯樊目光缓缓垂下去,看到地面一点点汇聚血痕。
手腕鲜血淋漓,筋骨断裂,她用力动了动,没如预想看到擡起。
“我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她崩溃大喊,朝那些侍卫,“都楞着干嘛!谁不动手本小姐就先杀了谁!”
一群人心头大震,怕的要死,也不敢什么都不做,接二连三举刀试探前进。
“让开!让开!让开!”
喧声突然连天响彻,火光骤然惊起,门口一群人猛的冲进来,将所有人围了个底朝天。
看清领头那人,冯樊双目冒光迫不及待兴奋喊:“爹!!!——”
“你可算来了赶紧……”
冯才急色匆匆过来,看都没看她一眼,领头直接俯首跪地。
“长公主?呵,你记住以后我们孝敬追随的乃当朝太子!”
冯樊面色僵滞:“爹,你怎么……”
百姓止不住纷纷议论,声音还没完全响起来便让冯才一句瞬间熄了音。
男人声如洪钟的喊传进所有人耳里。
“冯才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殿下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身穿白色的公子双眸焦急,两手紧握女郎的肩,一双眼心疼的上下瞧。
落长鱼面上溅了血,容珩想也没想给她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