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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其他 > 他一心想赎罪 > 执念

执念

夜里承桑醒过一回,想起阿如曾经也会偷偷躲在被子里哭,第二天哑着嗓子的场景,头顿时疼起来了。实在不放心阿如的伤势,只好摸黑去阿如房间。

下床时不小心碰到什么,承桑手立马缩了回去,再次伸出手时却被捉住。

“醒了?是口渴了?”

奚庚本是等承桑睡熟才搬长凳来床头那里守着,承桑一有动静,奚庚自然就醒了。

“不,不是,我去看看阿如。”

承桑收回手,不想再麻烦奚庚更多。

才走了几步,承桑又被拉住:

“你休息,我去看着阿如就好。”

承桑没有动,奚庚继续:“你在夜里更加不便,我去,好吗?”

等来到了阿如房里,床上的小人不知何时滚到了边上,只差一点就能掉地上。

奚庚轻轻抱起阿如,把他放到了内侧,阿如恰好哼唧了几句,奚庚停住手,再等到阿如睡熟才拉被子给他盖好。

“眼下这般乖巧,不过回去了几年,就变得那般阴郁。又是我的错。”

记忆中,沈如一生都过得惨淡。

“今日母亲未曾来看我,她今夜还回来吗?我等了三日,为什么她还不来呢?

她是生气了吗?

为什么呢?是因为我在姐姐和林文举大婚那日送了一把折扇吗?

她,不爱我了吗?

她,是骗我的么?”

沈如站在檐下,试探着伸出手去,好似要碰到天上那轮圆月,

“哥哥呢?

连同哥哥也不要我了吗?”

*

桃花盛开之时,沈如被接回了沈家。他本叫阿如,是承桑救下的弟弟。

六岁前发生的事,他记不太清了。

往后三年,他有了哥哥。

初回沈家,他记忆里浮现最多的是承桑,是为了他伤了眼睛的哥哥。

沈家家规很多,他没少因触怒父亲而挨罚。

为什么触怒父亲,或许是他的父亲总把承桑贬得一无是处。

每每挨罚,他的母亲总会护住他,向父亲求情。

不像夫妻。

沈如觉得他的母亲和父亲不像夫妻,更像是奴隶与主人。

逐渐,沈如和母亲亲近起来。

母亲会让侍女带他去买糖葫芦,会在年夜陪着他直到天亮,也会在他发烧时时刻陪伴。

沈如,离不开这位来迟的母亲。

某一日,沈如想要回去看他的哥哥。

沈母拒绝了,狠狠斥责了沈如一顿。

母子间的关系一瞬间又冰冻起来。

沈父得知此事,将沈如罚跪在祠堂里整晚。

沈如呜咽着躺在床上,夜半,他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是他的母亲。

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母亲来来回回重覆这几句话。

沈如假装翻身,面朝墙那端,鼻子酸涩,眼泪汹涌。

次日,他询问了侍女才知,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妾,他的母亲,无法脱离他的父亲。

自那之后,沈如变得很乖,不多时,连沈父也时常夸赞他。

再几度黄叶飘零,沈如算了算,他已经来沈家九年了。

至于为何用“来”,而非“回”,大抵是他从来没把自己当做沈家人。

他的母亲是坚韧的,也是懦弱的。

他要如何,才能让母亲能坚定地选择他。

一日,侍从送来了一封信。

是承桑写给他的信。

信中字数寥寥,写满了思念之情。

沈如想回去,看他的哥哥。

可承桑,去了别地。

他的哥哥,是否也觉得他是个麻烦,才会如此避开他。

他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两年后,沈父为沈如定下了一桩亲事,是李府千金李幼容。

沈如不愿,也不知为何不愿。

成亲那日,他的新娘逃了,传闻是和府中小厮私奔。

沈如笑了,过去二十年过得实在没有什么意义,不如,死去……

“阿如怎么样了?”

承桑还未睡下,端正地坐在床边。不过几步路的事,在他这里却是十分煎熬的事。

他眼睛伤了,所谓的“看望”可能只是填平心里的不安罢了。

“挺好的。”

沈家人还没有来,跟着承桑,阿如自然是极好的。

奚庚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乌鸦嘴,半个月后,沈家人就找了上来,整整早了近一年。

“哥哥!”

阿如跟在一个中年男子之后,男人下巴上有一颗黑痣,眼角弯弯,一副欠揍的模样。

奚庚回想了一下,这人是沈府的管家林之苏。

“小公子,乖一些。”

林之苏拉拽着阿如,不让他冒出来。

“哥哥!奚庚哥哥!”

阿如擡起林之苏的手,狠狠咬了一口,而后在林之苏脱手之际跑向奚庚。

“你——”

林之苏一顿,拉袖擦去手背上的口水,笑眯眯地对着奚庚:“你,就是公子的哥哥?”

“嗯,有事?”

承桑此时不在,虽然沈如肯定是要回沈家的,但奚庚不能让承桑一点准备都没有就失去了弟弟。

奚庚瞥了眼藏在自己身后的阿如,淡然回应。

“这位是我沈家走丢的小公子,如今找到了,自然是要回去的。但小公子说还要再见哥哥一面,告个别,我此来也是想让小公子和过去做一个了断。去。”

音落,右侧的小厮拿着一个钱袋上前,在奚庚面前打开了袋子。

金光灿灿,是一小袋金叶子。

“这是沈家的心意。多谢你们照顾我家公子。不过,也希望你以后能和他划清界限,不要再多加纠缠。”

“不是的,哥哥……”阿如轻轻拽了奚庚的衣袖一下,“哥哥,我不想走。”

“你也不必担忧,沈家的人自然会好好对待小公子。小公子会有专门的教书先生,吃穿用度都不会苛待。”

林之苏唇角勾起,随着嘴唇动作,下巴那颗痣在奚庚眼前晃来晃去。

他就不信,眼前的青年会放弃这么多的金银也要带着沈如这个小废物。

“不行。”

奚庚侧过头,一口否决。

阿如也在这时轻呼一口气,奚庚觉得有些愧疚。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送走沈如,若他知道,恐怕要生气了。

“小公子,你看,你哥哥带着你只能幽居山林,以后,他也是要娶妻生子的,你总要学会提前离开的。

只要你回了沈家,我们会厚赠你哥哥,他也不用如此辛苦。

而你,你想回来都可以回来的。”

看奚庚油盐不进,林之苏转头说动起阿如。

林之苏不知道阿如的哥哥另有其人,而阿如知晓,承桑为了他伤了眼睛,每日还要跑去很远的广元寺去算命赚钱来让他继续上学。

这么想来,他就像一个巨大的累赘。

“我……我跟你们回去。”

阿如鼓起勇气站了出来。

林之苏见状眼睛一亮,拍手笑道:

“小公子心地善良,我果然没有看错。好,好,小七,把银钱拿给门口那位。”

戏看够了,奚庚抿着唇,蹲下来看着阿如:“看着我,你是真的要离开吗?”

在林之苏眼里,就是奚庚不可置信,自己想要留住的孩子一心想要离开自己。

“哥哥……”

阿如答不出来,他不想离开,可他离开承桑奚庚,他们就会恢覆原本平静的生活。

是他对不起承桑。

“阿如?是谁?”

令阿如意想不到的是承桑忽然回来了。

“这位是?”

林之苏上下打量承桑很久,最后总结一句,是个瞎眼的美人。

“你们是谁?”

“哥哥!”

阿如冲过去抱住承桑,声音细若蚊蝇“我不想走。”

“什么?”

承桑眉头微皱,一个想法忽然冒了出来。

“你们应该过问这位的意见。”

奚庚起身,示意林之苏看向承桑。

“哼,”林之苏冷哼一声,原来沈如的哥哥是后来的这个,白浪费他的口水,“是这样的,小公子是我沈家的人,他,该回去了。”

“三年前,你们在哪里?”

承桑长期白纱覆眼,阿如看不见他的眼睛,或许是承桑说话总是温和疏离的,阿如倒是快要忘了,三年前,这双眼有多寒凉。

“有仇家来寻仇,没办法才和小公子走散了。唉,每每想起小公子走失是因为我的失误,总是夜不能寐。是我,让小公子受了这几年的苦。”

林之苏想了很多哀伤的事才勉强掉了几滴眼泪。

“而且错不了,小公子耳后那颗红痣错不了,”林之苏自是知道承桑担心什么,急忙补充,“小公子,随我回去,可好,老爷夫人还有小姐等你很久了。”

小七把那袋金叶子递了上来。

身前的人抖了很久,在静默里仰起头:“哥哥,我要回去了。”

与前世一般无二的场景,唯一的差别可能不过是沈如这一世走得更加坚定。

沈如回了沈家之后,沈光海用了很多理由不让他再见承桑,还拦截了沈如托人寄给承桑的书信。

在沈光海嘴里,承桑就是一个伪君子,为了钱财主动找上沈家,还演了那么一出戏。

承桑最后寄来的那封信,让沈如堕入深渊。

沈如走后,承桑一直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奚庚端着面过来:

“我煮了面,来吃一些吧。”

承桑没动。

奚庚把面放在一旁,坐在承桑身边。

“阿如走了。”

好不容易习惯了黑暗,习惯了一个人的陪伴,转眼,那个人就离开了。

果然,所执必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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