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妖(终)
“若是阿若她们欺负我的时候有人出现就好了……”
会不会有人护着我?
最好是一个术法高强的大妖,能护住我。不行,最好是一个女子,温婉可人,我才不要凶巴巴的臭男人。
最重要的是,她一辈子不会离开我。
好想她出现啊……
她叫什么名字呢?
流语,叫流语!
「我自幼孤身一人,只盼着一人为伴。后来这个心心念念的人来了,在念想最强烈的那几十年。
岁月轮转,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偶尔想起这人,才恍然她已经许久没有来见我了。
而事实却是,我逐渐地将她从我生命中剥离。」
“枉我存了些好意,你们又是什么好人?”
扶馀勾唇冷笑,恨恨盯着奚庚。
事实如何,或许扶馀已经有了猜想,可她愿意自欺欺人。
再过百年,即便没有奚庚这一遭,流语便会从扶馀记忆里彻底消失。而因为奚庚,扶馀此刻痛苦万分。
眉眼迅速猫化,顷刻一只半人高的巨猫嘶吼着怒视奚庚二人:
“果然都使得一些龌龊手段。”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扶馀涉险将奚庚二人拉进幻境之中,奚庚自不能就这么算了,方才也是他有意为之。再者,奚庚也从未打算让扶馀主动帮元序。
“妖族化为原形,扶馀是真的想杀了我们,”元序快速分析形势,抓住奚庚衣袖,满眼痛色,“你先走,我拖住她。”
“你拿什么拖住她?”
奚庚认真的语气听得元序一楞。
见元序神色变幻,奚庚紧接着补充:“我来就好,信我。”
再不济,一只猫妖,奚庚还是不放在心上的。
说罢,奚庚擡手在虚空一抓,握住长剑直指扶馀。
念及尚处在柴房之中,奚庚费了些心思才将扶馀引了出去。
扶馀毫无顾忌,以猫身一次一次扑咬在奚庚身上。
一盏茶的功夫,元序听见院子里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是扶馀撞倒了安置幼犬的棚子。
原本乖顺亲昵的幼犬受了惊,闭着眼夹着尾巴狂吠起来。
眼前的庞然大物沾了很多血腥,那幼犬颠颠倒倒撞在了扶馀的身上,只以为是大猫要吃了自己,张开眼,发了疯似的撕咬扶馀。
“嘶——”
扶馀化成人形,弯腰捂着胸口将幼犬踹开,冷笑:“果然是养不熟的玩意儿。”
“嗷呜呜——”
幼犬身子擦过雪地滑行了数米远,咕噜爬起来见势夹着尾巴一瘸一拐跑向柴房。
临进了柴房,幼犬又偷偷摸摸观望扶馀。
“你想要我为你们做什么?”
扶馀咽下喉头的腥甜,也是着了奚庚的道了,她竟然会以为这也是个不学无术的。
而她也不会傻到看不出来奚庚留她一命的原因。
“想让我见那个人不可能。”
这是扶馀的底线。
“你有选择的机会么?”
奚庚半晌掀起眼皮,只那一眼,扶馀便噤了声,嘴唇翕动几次也没发出半个音节。
昭云落没想到元序会主动出现。自己不主动去找他,他倒是先自投罗网了。
“将他围住!”昭云落吩咐着,“我随后就到。”
奚庚不知为何没有出现在元序身边,也不知为何元序能够安然无恙出现在门派之中,但昭云落也只是疑惑几瞬。
说不定他奚师弟是最后选择相信自己,但碍于面子,不方便来认错,就将元序送到门派来赎罪呢?
念及此,昭云落心情大好。
想到元序连眼神都多了几分怜悯。
苍梧派本没有所谓的往生镜,元序后知后觉懊悔不已。
昭云落倒打一耙,那些弟子就算有了猜想也不能怎么样。
元序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昭云落的嘴脸。
一只妖光明正大跑来苍梧派“挑事”的事早已经传开,一些弟子不识得元序,也不敢贸然上前,只能在远处观望,如此,却也使得里外将元序围得密不透风。
最先到的是门派长老,檀叶齐。
“大胆妖物,竟敢公然闯我苍梧派!”
檀叶齐浓密的胡子就要竖起来,元序猜想他应当气的不轻。但他本来也未曾想过挑战谁,只得算得上有礼的开口:“我是苍梧派大弟子昭云落十三年前带回的妖丹的主人。也是你们口中的偷袭门派之人。”
“唔,是你!”檀叶齐粗厚的眉毛挤在一处,反应过来两指并住指着元序,“你竟还敢来?!”
“檀师叔。”奚庚拨开人群,来到元序身边,行了一礼。
檀叶齐神色稍缓,但想到昭云落所说的奚庚对这妖物的偏心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奚庚,你怎么也跟他混在一处了?快过来。”
“檀师叔,”奚庚环视一圈,朗声道,“当年之事另有隐情……”
简单说明原委,在场的人脸色覆杂。
一边是门派敬爱的大师兄,一边是向来敌对的妖族,怎么选择,心里也有了考虑。
“苍梧派之所以能久立至今,便是因它是名门正派。身为门派弟子,自然要以身作则,严律己身,弟子断然是不愿让它的声誉因为一些人就毁了。”
奚庚肃然。
他所说不假。人皆有偏私,若没有第一个人站出来为元序发声,那那些心怀同情的人也不敢作为,元序今日可能还会被群起攻之。
就在周围议论纷纷之时,昭云落走近人群中央,道:“简直就是颠倒黑白。我昭云落的为人想必诸位师弟和师叔也是看在眼里的,何时我除恶得到的妖丹变成他赠予我养伤的良药了?”
“是啊,大师兄说得对,我相信大师兄。”
“对啊,那日大师兄回来时一身是血,大家都看见了的。这妖物,实在狡猾。”
“哎,但奚师兄也不像会偏袒的人。我还记得他罚的二十鞭。啧啧。”
“你这么一说……”
……
昭云落满意地看着人群里带节奏的几人,只要大多数人信他,那他就是对的。
主流怎么会错呢?
“错了,”元序看向昭云落,“我的内丹在你的身体里留存了几个月,而你是凡人之身,恐怕早已受到寒气侵蚀。”
元序本体是桂花秋雨,秋日寒凉,内丹自然也沾染了些许寒气。
彼时昭云落重伤,灵力与元序的并不相通,元序便试了最后一个办法。
不过寒气入侵和生命垂危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你丹田里,应该留有难以退散的寒凉之气吧?”元序接着道,“若说是你伤了我取了妖丹,是为民除害,但凡苍梧派肯派人多加打听,便会知道事情全貌。而且,你生取的妖丹,身体又怎么会沾染妖气呢?
我知仅凭我三言两语难以让诸位信服,听闻苍梧派有一种搜魂术,不若一试。”
“花言巧语!”昭云落眼里闪过不安,顷刻被隐藏起来。
元序也知自己若是被搜了魂,再拿回内丹也会元气大伤,但也好过就这么活着。
可叹,他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却要向别人请求。
他不甘心。
他也不愿。
要搜魂也是搜昭云落的。
“这是在闹什么?”
一道浑厚的声音响彻场上。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不约而同向一个方向行礼:
“参见掌门。”
有胆大的偷偷擡头想看看这个难以见到的人,却发现眉目俊朗的男人身边还站着一个相对娇俏的女子。
“师兄,你出关了?”檀叶齐可以算得上惊喜,他这个师兄时不时就闭关,门派诸事交由其他长老处理,他还担心……
“不必担心,”苏林岳微微笑道,“檀师弟,辛苦你们了。”
“掌门师兄……”
檀叶齐胡须一撇,眼含热意,若不是还有这么多小辈在场他只怕要泪洒当场。
“这是?”
苏林岳恰到好处地疑惑道。
待檀叶齐说了个大概,苏林岳眸中精光扫过在场的人,对上昭云落殷切的眸子也只是波澜不惊地别开眼。
“若凭元小友的一面之辞我就搜查本派的弟子,元小友觉得合适么?”
苏林岳仿佛能看透一切,元序定了定神,微微启唇:“掌门可用昭云落指尖血来验证我说的真假。”
元序与自己的内丹有感应,昭云落对它也自然存在一些反应。
“云落,你觉得呢?”
问题抛给昭云落,昭云落只得紧抿着唇不情不愿应下。
而后只见圆台之上,在血液与黯灭的珠子结合那刻,原本暗沈的珠子亮了片刻,而昭云落面上也浮现出寒意。
“云落,你……”檀叶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可是他曾看好的弟子。
“既然如此,那便再搜个魂,为元小公子澄清一下吧?”
苏林岳身旁的女子正是扶馀。
苏林岳对扶馀有愧,扶馀说的既然都是真的,苏林岳也无话为昭云落辩驳。
只可惜,他原以为这是一个好苗子。
“掌门,不可,搜魂……连你都要偏私那个妖物吗?”
昭云落不淡定了,他辛辛苦苦演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爬上如今这个位置却还是能被轻易抛弃,他怎么能甘心?
“放肆!”
檀叶齐怒斥道,随后结印困住昭云落,对其施用了搜魂术。
过往在昭云落的痛苦挣扎中显现出来,毕了,扶馀擡了擡下巴示意奚庚,而后扭头转身走了。
“扶馀……”
苏林岳安抚了几句也随之而去。
他的这个女儿,若不是有求于他,怕也不会理他半句。
檀叶齐失了精神,无力摆摆手示意众人散了,亲自给元序道了歉。
一切尘埃落定,元序不知为何心里空了一块儿,檀叶齐承诺了什么也没在意。
手里是他找了许久的内丹,他却没感到有多开心。
昭云落疯了,想起自己救他的初衷,元序就气不打一处来,真是白给自己找了那么多的麻烦。
但眼下麻烦都解决了,为何他反而还有些失落呢?
奚庚,那他是不是就再也看不到奚庚了?
忽地就想到奚庚,元序心头一阵闷沈。
奚庚今后应当能当掌门的亲传弟子吧,那他不就是实现了夙愿。
本是皆大欢喜的事,元序眉头却越皱越紧。
“别皱眉了,”元序感受到那人温凉的指尖抚上自己的额头,带着笑意说道,“不好看了。”
“你……”元序开口就要反驳,擡头见了奚庚的眉眼嘴角就撇了下去,“你会当掌门的弟子吗?”
奚庚已经带着元序来到了山门处,反而问道:“你希望吗?”
脑海里有声音一直在告诉元序,说不希望,要说不希望,开口却尽是苦涩:“你们正派弟子……你能当掌门弟子自然是好的。”
说完,元序即刻低下了头,他能感受到奚庚审视的目光。
“你真的希望这样么?”
那人又问了一遍。
心里有了答案,元序心境忽地开阔,仰头圈住奚庚脖颈,微微闭眼覆上那人的唇:
“不希望。我不希望你离开我。奚庚。”
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