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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其他 > 重生之后霸占东宫 > 拷问

拷问

舜恒的验灾急报用六百里加急递送祜都,与他同时抵达严铮手上的还有东洛的呈奏,褚县果然因前冬大旱影响了谷麦长势,眼见丰收无望,请求国库放粮接济。

王暮已为汛区调配一笔钱粮,再看见东洛之请,脸色便不好,连连推托国库空虚,几近一毛不拔。

严铮没有同他多费口舌,而是将吏丶户丶礼丶兵丶刑丶工六部之首召集到乾元殿,商议南北两地赈灾事宜。

六位尚书躬身走入殿中,严铮放下了手中的急报,眼风带笑地看向这六位朝廷柱石。他已等得够久了,现在,机会来了。

“这个月洛江下游春汛泛滥,淹了太阿山下两个县,洛江的源头东洛却因为去年冬天大旱,粮食减收了七成。验灾放赈丶救济灾民乃当务之急,但库银亏空丶仓廪空虚,众位爱卿,可有良策?”

总揽赈灾事宜的户部尚书左右看看,商议赈济之事,却怎么不见三司使在此?他硬着头皮说了几条计划,条条避开钱粮,只讲地方上该如何安置灾民丶预防洪涝瘟疫,诸如此类。

被严铮摆手打断,“其他几位呢?”

礼丶兵丶刑丶工四位尚书面面相觑,不解这赈灾之事如何与自己相关。

严铮坐在高处,将他们面皮下的推诿尽收眼底,他曲起手指叩击桌面,一句句连声发问:

“被淹的两个县的赋税丶当地米价的平籴,乃至重新厘定人口丶田地,你户部管不管?春汛冲垮的堤坝,你工部修不修?逃荒的流民安置不利丶激起民变,你兵部镇不镇?那么多库银撒出去,还天天有奏章递上来叫苦,其中若有贪墨,你刑部审不审?”

几个人身上一悚,满口应承着。但这些事,哪件不是要钱买路?王暮不在,光他们几个在御前领了军令状,一出这乾元殿,岂不又要被打回来,到时候两头不讨好,受尽夹板气。

这些有所保留的神情哪里逃得过严铮的观察,他走下书桌,穿行在几人之间,含笑的目光在他们面上逡巡,“你们是不是又准备告诉朕,只要三司拨出款项,件件差事都能势如破竹丶办得漂亮?”

他顿了顿脚步,停在了几人身后,“或者说,但凡差事办砸了,都只要推说是三司拿不出钱来,就搪塞过去了?他三司可真是一把好伞,下雨了挡雨,天晴了遮阳。三司,是大虞的三司,库银,是大虞的库银,不是陪你们党同伐异丶豪赌前程的!如今这借口已经不好用了!”

刑部尚书自认与三司的瓜葛最浅,率先捧出一颗赤诚之心,“陛下提点的是。微臣这就派人下灾区严查。”

只听严铮在他身后冷笑,那短促而严酷的笑声离他们非常之近,又非常之远,“朕早已派了钦差下去,该查的丶不该查的,都替你们查清了。”

他阔步返回书桌,取了方才在看的奏章,递向户部尚书黄廉,见他浏览过第一段就变了脸色,直言威吓道,“从你富义仓调运到汛区的赈粮夹杂砂石,黄尚书,怎么解释?”

黄廉膝盖软了,“陛下,赈粮不可能夹有砂石,这必是误报。”

“黄尚书质疑钦差?那请再看看第二段,太阿县积储之家哄擡米价,将朝廷平籴之法置若罔闻,使得未受灾的县民也吃不起米,黄尚书也要说不可能吗?”

他背心一烫,官帽下冷汗直淌,但被严铮锐利的眼神逼视,他不敢擦,“微臣这就下灾区去查,只是仓储账目在三司手中,一路调运也都是他麾下各路转运使,到了汛区,赋税丶平籴更是由转运使全权办理,微臣不敢独自担下罪名,更怕单独查也查不出什么,恳请陛下派遣三司丶刑部同往。”

严铮笑叹了口气,“天要下雨,你在王暮的伞下躲了这么久,现在这伞破了个洞,你怎不帮着他修补,反倒立刻要丢了它?黄尚书,你的名字,你自己会写吗?”

廉耻的廉,哪有苟且的且字好写。

这些人为利而聚,一旦遮风挡雨的大伞破了洞,定会急于跳出来甩干自己身上的水,甚至不惜将旧伞撕碎,以求新的庇佑。

黄廉此时什么礼仪名节都不顾了,贪墨丶渎职这两个罪名从天而降,家里多少条命也不够杀的,“陛下,微臣虽是户部,但处处受三司管辖,两边职责不明,难免有疏漏的时候。此事若要查起源头来,那两个县的江堤才最该好好查!”

工部尚书林文勇立刻吓破了胆,但他是实干出身,没那些花花肠子,“黄大人血口喷人,洛江堤用的都是最好的糯米灰浆,距离上一次修缮不过七年,固若金汤!”

“林尚书上任还不满五年吧?倒对你的前任这样深信不疑。”严铮迤然坐回书案后,看着他一脸忠介耿直的样子,郁愤中又有些好笑,“黄尚书,将你手中的奏章给林尚书也看看。”

林文勇举着奏本,急切地搜索江堤字眼,突然脸上一白,险些瘫在地上,“怎么会是三合土?堤溃之后,微臣已经查过工部记档,洛江堤采买的都是糯米丶石灰,明明有采买记录……采买!”他似乎想明白了,迷茫地看向严铮。

三司的职权渗透在六部的方方面面,每个部衙都有他的人,执掌了事前预支丶事中采买丶事后报账,六部深受其掣肘,自然也被收拢在一起,罗织成片丶不知有疑。

林文勇嚅嗫着采买二字跪在殿上,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微臣七年前还是工部侍郎,从未对采买记录存疑,微臣,微臣……”

严铮的眼神也冷极了,“刑部,你说说看,这样的巨贪该怎么判。”

“贪墨赈粮丶渎职懒政丶偷工溃堤,主犯枭首示众丶抄没家财,家眷流徙充军丶没籍为奴……”

严铮抓起书案上的墨砚猛掷在地,砚石砸裂几瓣,墨汁四处飞溅,“淹了两个县,多少人流离失所,有饿死丶病死的,夷三族也不为过!”

林文勇不敢强辩,脸色煞白地看向高位上的人,前任工部尚书早死在任上,这事情查起来死无对证,他已凶多吉少,端着奏章的手也抖起来。

而黄廉自认有苦衷,伏地哀求,“陛下明鉴,微臣处处受制三司,调粮丶转运都出自王大人,地方上的买卖微臣更无权过问,平籴之法沦为一纸空文,微臣妄为一部尚书,却无实职,只是协同三司清点人口丶计算赋税而已,实在是蚍蜉撼树,力所不能及!”

严铮眼中闪过历光,擡手拍在书桌上,满掌的墨汁留下一个漆黑的掌印,“所以黄尚书的意思,是三司职权横跨太广,干涉了户部?”

黄廉两股战战,话音发颤,“陛下所言极是……”

严铮微微勾起嘴角。

伞面已经彻底撕开,这伞怕是补不得丶要不得了。

短暂的沈默之后,一直侧耳倾听的舜询,终于凛然出列,“三司掌管着天下赋税丶盐铁丶矿冶丶工商丶水利丶军器,与户部丶工部职能重叠交织,常有交叉相悖的情形,官员冗馀丶效率极低。微臣以为,当裁撤三司,将其职权分化至六部,精简官制,以防三司尾大不掉。”

怪不得今日不召三司使!

尚书们明白了,天子已在他们中间架起薪柴,要将人放在火上炙烤了。正问你想做烧火的柴,还是做烤火的肉!

五人背心一凉,只觉得面前一张深渊巨口,等着他们一个一个往里钻。

严铮微微眯起狭长的瑞凤眼,平静的眼波下藏着惊涛骇浪丶暗流汹涌,水下星火之势的热望早已燎原,下一个刹那就要撞破水面,将沸腾的岩浆和烟尘冲入九霄。

他已等得够久了。

“赋税丶工商当属户部,矿冶丶水利丶军器当属工部,几位尚书以为呢?”

黄廉与林文勇刚被当头的耳光打得失了魂,又见这眼前的甜枣,明知是糖衣的毒药,也不敢不接。

又是一阵短暂的沈默。几位尚书急剧地思索着利害,是要做柴,还是做肉?

自度置身事外的礼部尚书刚一擡头,正对上严铮犀利的眼神。只听笑道,“礼部为我大虞选的好皇后,朕还未同你谢过。”他汗毛尽竖,把头讪然垂进肩膀里。

严铮睨着桌面上的掌印,还有谁敢只手遮他的天?

“几位若无异议,明日早朝,廷议此事。”

尚书们不敢悖逆,只垂头看着自己投在水磨石地砖上的倒影,无不是青白面孔丶冷汗涔涔。

若是往日,他们早聚在王暮门下共商对策,但是这一次,他们已舍弃了这把伞的庇荫,作出了柴或肉的抉择。

尤其是黄廉,他当庭念出放赈钦差的奏章,心中震颤不已。

但王暮眼中聚着精光,打断了黄廉,意欲先发制人,“赈粮混有砂石,富义仓罪无可赦,臣请陛下严查户部!至于平抑米价,敢问户部是否向各州县出具了公文政策?”

黄廉脖子上青筋毕露,已为廷议赌上这颗人头,“富义仓调出的赈粮绝无砂石,微臣可拿性命担保,平籴赈济的公文也早已随赈粮一同派至汛区,微臣恳请陛下,召转运使回京严审!”

王暮还不知自己已在困局之中,他咧开满脸的褶皱笑道,“黄尚书此言不公,平籴赈济之法出自户部,自然由户部贯彻下去,怎能到了地方就推给我三司的转运使呢?”

“赈济之法出自户部,户部却无权遣官置场管理米市,若要户部贯彻此方略,就请王大人召回转运使,换上我户部的吏员!”

这个户部尚书为三司制约多年,王暮怎么也没想到今日竟要夺他的权,他心头忽然一晃,嗅到了危险的味道,“黄尚书此法,是要将我朝多年的三司体制改头换面吗?”

高台龙椅上的严铮注视着他,伞面已经破了,还须几分劲力,即可将伞骨尽折,“改换三司非朝夕可为,黄尚书,继续念。”

林文勇咽了口唾沫,该到他了。

果然三合土之事更叫朝臣惊惧,林文勇快步趋出,“微臣已查阅记档,七年前修缮洛江堤时的采买项目的确是糯米灰浆无疑,已将经手的度支使拿住了!”

王暮惊乍道,“林尚书糊涂!堤坝冲毁,怎不从当年施工的吏员查起,径自拿我的人?你怎知不是工部相互勾连丶以次充好?”

林文勇涨红了脸,口不择言道,“请刑部用上大刑审一审就是了!”

“屈打成招,何以取信!”

王暮还要强辩,此时殿外传来“六百里加急”的传诵声,由远及近,字字如发兵的鼓点一般敲着众人耳膜。

只见一名驿使身背文书袋,疾奔至金銮殿外,“汛区奏报,六百里加急,快马飞递!”

那驿使跪在殿门那一泻亮光中,被朝阳拉得极长的影子拖到严铮面前。

他唇边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从李福手中接过被雨水泡皱了封皮的奏章,扫视一眼,终于释放了笑意,“还请黄尚书来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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