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芝嘟囔道:“你记性可真差。”
李毓灵知道红芝是不会说的,她就是想逗人,偏偏李毓灵不想顺应她。
红芝也是个能说会道的,又捡了个话题说,是关于二月十五庙会的。
“阿灵,庙会那日我们一同去瞧瞧?”红芝道,她一手撑着伞,一手摸了摸莫安的脑袋,笑眯眯又问莫安道,“莫安,你说呢?”
莫安看了一眼李毓灵,回答:“我听师父的。”
这是全让李毓灵做主的意思。
直到现在李毓灵也还是没有弄明白莫安为什么要认自己当师父,也觉得红芝莫名其妙强塞莫安给她。
李毓灵道:“也好。”
红芝见李毓灵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还有些意外,她问:“答应得如此爽快,不怕我又作局?”
“不怕。”李毓灵眨了眨眼,似乎是想到什么,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她的眼睛睫毛又长又直,眨着眼,眼珠往旁边一转,看向她:“怎么了?”
红芝摇头,道:“我主子说你长得像他的好友,我是不信的,天底下再没有比你更标志的人了。”
李毓灵闻言煞有其事点头:“你承认我美,想来我是有些姿色的。”
不知这话怎么惹了红芝,她笑起来,手里捏着一块香帕虚掩嘴。
红芝陪着李毓灵走了一段路,在李毓灵临上车前她道:“天色尚早,不如去风雅斋坐坐,前两日你推了我的请帖,说改日,择日不如撞日,如何?”
难得红芝跟她说话不是醉醺醺的口吻,李毓灵看了她一眼,一如既往看不清红芝的模样,又看了眼只到自己腰侧的莫安,后者正眼巴巴地望着她。
李毓灵看不得旁人这般模样,便答应了。
上次来风雅斋是想来这儿当令官,结果被拒,这次是顶着客人的身份来,不过依旧是进入了红芝的房间。
不管是风雅斋还是遇仙楼,菜肴多数相似,只保留自己的独特之处来吸引客人。
其中有些菜名还是李毓灵帮着想的。
比如万象更新,实际上就是清炒时蔬,一年四季菜色都不一样。
碧玉绣球,就冬瓜鱼肉丸。
金钩挂玉盘,端上来一瞧,里头就两样东西,一个黄豆芽,一个白豆腐。
风雅斋菜如酒楼名,取名文邹邹的。
遇仙楼则豪奢许多。
有龙虎斗、金蛇宴、发财玉兔,麻皮乳猪;文邹邹的菜也有,游龙戏凤、碧血丹心、花好月圆。
再剩下几道,李毓灵有印象的,就只有孔雀东南飞,霸王披金甲了。
等菜上来,不出李毓灵所料,红芝又自顾自地斟了酒。
莫安在旁边跪坐,给李毓灵奉上一盏热茶。
红芝有意增进李毓灵与莫安的师徒情,话题一直往莫安身上引。这正中李毓灵下怀,她对莫安了解甚少,只是到莫安一直跟着红芝。
红芝今日一直饮酒,说话虽不颠三倒四也是口齿不清,李毓灵一边听红芝絮叨,一边用膳。
红芝一壶酒还没有喝完,就听到门外有婢女焦急在唤红芝。
“红芝姐姐!红芝姐姐!”
叫声又急又脆,穿透拉门直往人耳朵里钻。
但落到屋内的人耳朵里,那声音已经是很微弱了。
李毓灵与莫安都听到了声音,莫安去红芝身边禀告,红芝不耐烦皱眉,骂道:“谁来坏姑奶奶雅兴?”
她一脸不情愿起身,摇摇晃晃往前走,李毓灵好心扶了一把,红芝就跟赖皮蛇一样缠上来,一定要李毓灵跟她一道去。
“你去,你压得住。”
红芝又嘀嘀咕咕说着什么话。
李毓灵被她扯的有些站不稳,眼下才对红芝的手劲有了清晰的认知。
她几乎是被拽着走的。
莫安跟在两个人后面,乖乖往前走。
红芝一出门就被风雨吹得酒醒了些。
她就问前来禀告的奴婢,脸上很是不悦,问道:“出什么事了?”
红芝心里有数,酒楼里能出什么事?不过是客人又发酒疯了,乐师或是令官又被骚扰了。
红芝还得维护风雅斋的名声,心里虽是有被人打断的不悦,嘴里却一直在问。
那婢女畏畏缩缩地全说了。
红芝皱眉,感觉自己眼皮狠狠一跳。
“使臣?”
红芝话音刚落,人刚好走到雅间门口。
雅间里乱的不成样子,这些使臣仗着自己被皇帝礼待,心里傲气冲天,在京城,天子脚下,竟也要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情来。
红芝听着娇滴滴女声的求饶,眸光微凝,正预备进去,却被门口守着的小厮拦下。
——这是跟着使臣的小厮。
红芝脑子转的飞快,琢磨出这小厮不好得罪,便柔和了神情,语气放的温和,隐隐还带着讨好:“官人,劳您进去通禀一声,可否声音小些。会打扰到别的食客…”
那小厮皮笑肉不笑:“小人不敢。”
红芝心里臭骂一顿,又道:“风雅斋的姑娘卖艺不卖身,若是贵人真的喜欢,可坐下来慢慢谈。”
这些乐师可是她花重金养着的!平常一曲难求,千金难换。本来有人肯花银子红芝还挺高兴,这会儿是气愤极了。
她站在雅间外,听着里面的尖叫和狂笑,心中一阵焦急。
红芝曾经也是江南艺妓,有许多姐妹都与她一起来这风雅斋,平日里关系和睦,感情也浓厚。
红芝心里着急,说道:“官人,这乐师是风雅斋的招牌,您发发善心,就进去通报一声,有什么事,咱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那小厮生得高大,叹了口气道:“雅间里头哪有什么风雅斋的乐师,使臣大人看上的,大概是一些被赏赐的美姬,红芝姑娘想来是弄错了。”
这话一出,让红芝心里咯噔一下。
被赏赐,这是在串她口供呢,天下都是陛下的,风雅斋里的乐师,自然也是陛下的,陛下想赏谁什么东西,难道还轮得到一个小小的艺妓来置喙?
说是艺妓,有谁会真正尊重她们身上的技艺呢?
不过是逢场作戏,左右逢源赔笑罢了。
红芝如鲠在喉。
她听出来了这小厮的意思,他不想趟这趟浑水,也不愿意让别人来涉足。
所以他如恶鬼一般守在门口,任由雅间内一树梨花压海棠。
风雨飘零,几瓣花飘落在地,与地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