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管理后宫不力,的确该受些责罚,皇叔处置得对。”云莫隐平静地开口,并不理会皇后刹那间剧变的脸色,“即日开始,皇后就待在凤仪宫别出去了,闭门思过。”
为了表示诚意,他顺带把方才雪松连带着指责的真妃也捎上:“真妃刚进宫不久,大概对后宫的规矩也不太明白,以后就留在甘泉宫修身养性。不得朕的允许,不许踏出甘泉宫一步。”
真妃脸色瞬间僵白,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赢倾安静地听着皇帝惩罚他的皇后和嫔妃,心里想着不愧是做皇帝的人,还真是能屈能伸,必要时候不惜牺牲自己的女人来换取暂时的安然。
赢倾唇角微弯,她不会再给他这个机会了。
“王爷。”她抬起头,温软地开口,“我们回去吧。”
云珩垂眸注视着她沉静的容颜,望进那一双清澈隐藏着几分狡黠的眸子,心头一软,有种名为悸动的情绪在五脏六腑发酵。
他点头:“嗯。”
赢倾知道见好就收。
赢倾是个不太好惹的性子,跟那些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世家姑娘都不一样,以及赢倾比任何人都知道摄政王对她的绝对维护,所以她才毫无后顾之忧地跟皇后杠上。
赢倾之前就说了,前世她脑子被糊,眼睛也瞎,喜欢上那个不值得她喜欢的人,为此付出了惨烈的代价,还牵连了摄政王不得善终。
赢倾挑唇,语气也听得出明显的愉悦:“我觉得我太大逆不道了,居然敢跟皇后叫板。”
云珩垂眸,看着身边姑娘明艳的容颜,低声说道:“没有。”
“没有什么?”赢倾挑眉,“王爷是说我并没有大逆不道?”
“姑娘才没有大逆不道呢。”雪松皱了皱眉,不以为然地反驳,“我家王爷就喜欢姑娘飞扬跋扈,这样看起来才有朝气,不像那些死板板的世家姑娘,除了容貌不同,其他方面就像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端庄无趣得像个木偶。”
赢倾转头看了她一眼:“雪松,你是你家王爷肚子里的蛔虫?”
雪松哑然,随即撇嘴:“属下不是。”
雪松恶寒了一下。
云珩握了握赢倾的掌心,嗓音悦耳:“别听她胡说。”
“胡说?”赢倾挑眉,“王爷的意思是说,雪松说的不对?”
云珩道:“你并没有嚣张跋扈。”
赢倾失笑,眼底却泛着一层柔光:“那王爷喜欢我是因为什么?不是因为我性情特别吗?”
其实她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那些死板板的世家姑娘都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她赢倾也不例外。
哪怕总有人说她朝三暮四,爱慕虚荣,说她贪图荣华富贵,赢倾也完全不在意,只当他们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毕竟她已经当面跟骆星泽解除了婚约,并且特意让人出去宣传了一波,赢栀怀了骆星泽的孩子这件事也已经有很多人知道,可他们还是乐此不彼地往她身上泼脏水。
“嚣张跋扈也好,仗势欺人也罢,反正有王爷护着,我有什么好怕的?”赢倾说着,唇角勾起,“我不怕人说我嚣张跋扈,只要王爷不嫌弃我就好。”
“王爷才不会嫌弃姑娘呢。”雪松嘀咕,“就算姑娘再刁蛮任性一些,王爷也只会觉得姑娘可爱。”
赢倾转头,瞥了她一眼:“就你话多。”
雪松吐了吐舌头,一笑。
“不会嫌弃。”云珩揉了揉她的头顶,眼底泛起一丝笑意,“我喜欢你嚣张跋扈的模样。”
赢倾脸红。
走出宫门外,守在马车旁的燕书连忙打量了赢倾一番:“姑娘没事吧?有没有刁难赢姑娘?”
“怎么可能没人刁难?”雪松皱眉,想到不知天高地厚的支家姐妹,以及故意去凤仪宫看好戏的几位嫔妃,一哼,“都在等着给姑娘好看呢,没想到最后好看的人却是她们自己,哼,活该。”
燕书啊了一声,懊恼没有看到精彩一幕。
他待会一定好好问问雪松,让她给他详细说说宫里发生的事情。
赢倾眼神微妙地看了燕书一眼,从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懊恼什么,不过她大概怎么也无法理解,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好奇心。
而且燕书这跳脱的性子跟云珩的性情也完全不符啊,怎么做到这么久以来没被发配边疆的?
赢倾笑了笑,弯腰走进车厢,云珩也陪赢倾坐了马车。
赢倾的好心情终止于踏进府邸大门之后。
“大小姐回来了。”管家上前迎接,恭敬地朝摄政王行礼,随即低声开口,“老爷在绿茵阁大发雷霆呢。”
赢倾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皱眉冷道:“我爹又怎么了?”
“老爷说要给公子请个夫子,需要一笔银子,但是夫人不愿意拿出来。”
“请个夫子需要多少银子?”赢倾冷笑,“莫不是借着请夫子的由头狮子大开口吧。”
赢倾转头看向云珩:“我去看看我娘,你先回摄政王府等我吧。”
云珩道:“一起去。”
赢倾想了想,“也好。”
两人一起走去绿茵阁,就听到他父亲暴跳如雷的声音:“你出身商户,身份上低人一等也就罢了,这些年只生了个女儿,连母凭子贵的命都没有,整日就知道摆弄那些黄白俗物,沾染一身的铜臭味,哪里有其他世家夫人身上一丝一毫的高贵优雅?这些年若不是看在往日夫妻情分上,我早就把你休出去了,你别不识好歹!”
一番话雷霆骤雨般钻入耳膜,赢倾脸色当即就冷了下来,加快脚步冲进绿茵阁:“父亲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
赢术贤脸色微变,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突然回来的赢倾。
“若不是看在往日夫妻情分上,你就要把我娘扫地出门是吗?”赢倾冷笑,“好一个薄情寡义的陈世美,当年若不是我娘拿出那么多银子,让你衣食无忧,一心只读圣贤书,你哪来今日高高在上的丞相威风?”
“放肆!”赢术贤看见赢倾回来,原本还有些心虚,然而听到这一番指责,顿时恼羞成怒,“赢倾,你是在跟谁说话?”
“难道我说的不对?”赢倾神情冷若冰霜,“父亲读过多少年圣贤书,然而圣贤书只教会了父亲忘恩负义,却没有教会父亲心怀感恩。圣贤书没有教会父亲做个圣贤君子,却把负心薄情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你给我闭嘴!”赢术贤暴怒,“赢倾,你太放肆了!谁给你这么大胆子来指责我?你还知不知道谁是你的父亲?”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你不是我的父亲。”赢倾走进屋子里,语气平静了下来,“我宁愿我娘嫁给一个老实巴交的山中猎户,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也不愿她一片真心被你践踏。”
赢术贤脸色一变,几要脱口而出的话就这么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慌张地躬身行礼,“臣,臣参见摄政王。”
云珩没说话,清冷的眉眼波澜不惊。
“摄政王来了?”坐在临窗前矮榻上翻账本,对赢术贤的怒火始终无动于衷的凌茵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倾儿,你跟摄政王一起来的?”
赢倾点头,走过去在她娘对面坐下:“娘这是对账?”
凌茵点头,并合上账本,起身往外走去。
“娘干什么?”
“摄政王来了。”凌茵看她一眼,“我不该给他行礼吗?”
“应该不用吧。”赢倾伸手把她娘拽着,“等我嫁给他,他就是你女婿了,哪有丈母娘女婿行礼的?”
“别胡说八道。”凌茵低声斥道,“天地君亲师,摄政王的身份尊贵,排在亲缘关系之前,不能乱来。”
赢倾嘴角一抽。
“不管是君臣关系在前还是亲缘关系在后,不都是摄政王一句话的事儿吗?”赢倾淡笑,“娘不用在意,真的没事。”
不管有事没事儿,凌茵也不可能让摄政王就这么在外面站着,抬脚走到门前,看到外面那个一身织金黑袍、身姿修长的男子,凌茵有片刻怔愣。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打量摄政王云珩,真的,太完美了。
不管是容貌还是气度,都完美得无可挑剔,比起那个吃软饭的骆星泽,简直一个是尊贵的天上云鹤,一个是地下的癞蛤蟆。
凌茵在心里惊叹了一下女儿的好眼光,回过神来正要行礼,却听云珩开口:“夫人不必多礼。”
凌茵于是也就没再客气,抬眼道:“请王爷进来坐吧。”
赢术贤被撇在一旁无人搭理,脸上有些挂不住,冷漠地开口:“倾儿,为父有话跟你说。”
“父亲有话就在这里说吧。”赢倾语气淡淡,“事无不可对人言。”
赢术贤一恼,道:“有些话只可私底下说。”
云珩走进屋里,在赢倾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凌茵命人奉茶。
她虽然不像世家夫人们那般附庸风雅,可财大气粗也是一个优势,凌茵房里的茶都是顶尖的云雾毛尖儿,这一点上就算是那些王爷王妃也不一定比得上。
倒不是那些王爷王妃们买不起,只是没有凌茵便利罢了,毕竟拥有一座茶山的人,就算不追求什么品味,也早就练就出了品茶识茶的本领。
清淡的茶香味萦绕在鼻尖,凌茵笑道:“这是今年的早春新茶灵山云雾,采摘之后炒制好,快马加鞭送过来的,王爷尝尝。”
外人都以为凌茵只是出身商户,却少有人知道这个商户的产业势力究竟有多大。
云珩也不知道。
不过凌茵手里有多少产业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除了赢倾那一句“我有钱,你有权,我们天生一对”能牵动他的喜悦情绪之外,其他的都不重要。
云珩端着茶盏,敛眸品了一口,感受着清冽的茶香味在口中弥散开来,丝丝缕缕萦绕口腔,让人回味无穷。
云珩开口:“夫人的茶是好茶。”
赢倾笑道:“我娘虽然出手阔绰,却从没有拿出顶级云雾招待过客人,王爷是头一个。”
云珩抬眼看她,黑眸幽深:“我的荣幸。”
赢倾抿唇浅笑,娇美容颜微见几分臊红。
“别听倾儿胡说。”凌茵给他添了点茶,“王爷若是觉得这茶不错,稍后带几罐回去。”
赢倾见云珩到了她娘这里没有半分架子,就像寻常女婿见丈母娘的样子,看向她娘:“王爷早上来府里提亲的事情,娘已经知道了吧。”
凌茵点头。
赢术贤脸色却变得格外难看,开口道:“关于摄政王提亲一事,我觉得还需要细细斟酌,不能草率决定。”
“娘跟王爷商议一下亲事的具体事宜吧,女儿不太懂这些,需要准备什么聘礼,娘都尽管开口跟王爷提了就是。”赢倾出谋划策,像是没有听到她父亲的话一样,“我跟王爷的婚事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嫁给了摄政王。”
赢术贤脸色青了青。
“你放心。”凌茵拍着胸脯保证,彻底把赢术贤当成了隐形人,“我一定给你办得风风光光的。”
赢倾抿唇浅笑,朝云珩眨了眨眼,然后才站起身看向赢术贤:“父亲既然不方便在这里说,那我们就去书房。”
赢术贤这才压下怒火,朝摄政王道:“请王爷恕罪,臣有些事情要跟赢倾说,先行告退。”
云珩不发一语,只低眉品了口茶。
赢术贤跟赢倾一前一后离开了绿茵阁,去了松鹤院的书房,刚关上门,赢术贤就开口:“我不同意你跟摄政王的婚事。”
赢倾闻言,丝毫不觉得意外。
“但是我心意已决,父亲不同意只怕也阻止不了我嫁去摄政王府。”
赢术贤脸色阴沉:“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赢倾,你是赢家的女儿,丞相府效忠的人是当今皇上,不是摄政王,你若真嫁给了他,从此就是跟他绑在了一条船上!”
赢倾淡道:“我心甘情愿。”
赢术贤咬牙:“你有没有替你娘想过?等以后皇上坐稳了帝位,第一个要收拾的人就是摄政王!你如果嫁给了他,来日算账时必定不会饶了你。”
“我做好了心理准备。”赢倾语气平静,“既然选择嫁给他,那么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跟他一起承担。”
“放屁!”赢术贤厉声道,“你跟他一起承担?你能承担得了什么?就算你自己不怕死,也别连累了你娘!”
赢倾嘲弄地勾唇:“父亲这番话说的真是铿锵有力,义正言辞,不明内情的人若是听了,还不定以为父亲对我娘有多情深意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