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玩还是搬进了梨花上院10-404。
150块一个月租到市中心三室一厅改善型次新小洋房,李玩权衡利弊,觉得凶宅这个缺点基本可以忽略。
最多不过是有个鬼舍友,反正她天生一双鬼眼,从小到大见多了鬼,早已见惯不怪。
更何况,李玩是个穷鬼,字面来看,穷鬼是不是也能算鬼?
既然都是鬼,就更没什么好怕的。
入住第一天夜,屋内莫名阴风阵阵。
李玩不在乎,迷迷糊糊醒来,把空调调高一度,继续蒙头睡觉。
刚蒙头没多久,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从浴室里传来。
李玩睡眼惺忪地屐着那双拼夕夕三块五包邮的水晶透粉人字拖进了浴室,看见浴室的镜子正在自爆碎裂。
碎裂的痕迹曲曲折折,把镜子里披头散发的女鬼割裂成好几块。
李玩正在疑惑为什么镜子突然能照出鬼影了,然后意识到那是自己。
第二天,李玩找了块黄布裁开,盖了家里所有可以反光的家具。
半夜李玩正在梦里发黄金万两的财,又被一阵脚步声吵醒。
脚步声从客厅传来,越来越近。
“踢踏——踢踏——”,穿过走廊,停在卧室门口。
长久的沉寂后,门猛地打开,“砰”的一声撞到墙上。
李玩弹起来,朝门外丢了个枕头,压低声音骂:“会吵到邻居的!滚!”
第三天,李玩在卧室门口洒满糯米,写了张黄纸符文贴在了卧室门上。
半夜又在哗哗水声中醒来。
她没有多想,跳起来就冲进厕所去查水龙头。
水龙头果然开着,而且开到了最大,正哗哗往外流水,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她刚伸手关掉,一旁浴室里的花洒又打开了,紧接着厨房的水龙头也打开了,洗衣机和洗碗机都开始自己运转了,电灶也叮的一声热了起来。
李玩这回真生气了,吓唬她可以,但是开水开电浪费她的钱就绝!对!不!行!
她把冰箱里冰着的剩牛奶喝完,一把拉掉电闸水闸,长舒口气,心满意足上床,蒙头睡觉。
第四天,李玩在大门上,各个房门上,浴室门上,水池旁边,电器附近的墙上,都贴上了钟馗捉鬼图。
又笔走龙蛇画了两道百鬼莫犯符,贴在卧室床头窗上。
李玩终于度过了入住以来第一个安安静静全无鬼事的夜晚。
第五天早上起来,疲惫消除,神清气爽,意气风发地哼着小曲儿走出卧室,然后静止在走廊。
客厅里有人。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客厅正中央,背对着她,迎着阳光歪着头往天花板上看。
他……也是鬼么?
李玩心里有些犯嘀咕,鬼一般会保持死前的样子,优雅死掉的人是很少的,所以鬼一般都是残破淋漓的,比如这凶宅里的鬼,可面前这西装革履的东西非常体面。
难道不是鬼?
李玩揉了揉眼睛,又往自己腰上掐了一把。
嗯,没有眼花,不是做梦。
管他是不是鬼,先试试再说。
右手边的墙上挂着一把桃木剑,她轻轻摘下来,朝男人猛刺了过去——剑光一闪,血溅五步!
然而桃木剑非铁非钢,没有光,也没有血,连男人的西装都没能捅破个口。
李玩双手握剑,像个真正的剑客那样,剑尖抵在男人的西装上,男人慢慢回头,薄唇勾起,有些无奈的笑笑:“你不是和尚我不是钟,你为什么要拿木头撞我?”
呃,不怕桃木剑,还会说话,看来不是鬼,难道是精怪?
李玩这下子有些紧张起来,手指摁在桃木剑剑柄上,一把匕首从刀柄里脱出。
这回是真的匕首,十九厘米长,刀刃两毫米,李玩又像个真正的刺客那样,握着匕首朝男人喉间划去。
男人没有躲,匕首划过他的喉咙,寒光凛冽,却仍没有鲜血飚飞,只有一道口子在他脖颈间破开,在一阵淡淡的金光中迅速愈合,,抽刀断水,水却毫发无伤。
李玩终于放下武器看着男人:“你非鬼非人,也不是精怪,你是什么东西?”
男人笑笑,指了指李玩贴了满屋的钟馗捉鬼图,深深鞠躬:“没来得及自我介绍——你好,李玩小姐,我是钟馗。”
李玩愣了一下:“蛤?”
男人很认真地看着她,身上甚至恰如其分地发出了神明一样的淡淡金光:“我说,我是钟馗,天师钟馗。”
李玩多少有些被那金光唬住,手中的桃木剑又支棱起来,颇有些警惕地看着他:“钟馗是李逵那挂的,但你——”李玩盯着他看了半天。
男人看起来二十六七,目测185左右,短发,简单做了造型,头发还有几撮挑染成了白色。
他身上的西服虽然是最简单的黑色常规单排扣,但是质地柔软,版式挺括,内搭衬衫也是黑色,领口随性地开了颗扣子,袖扣是很有质感的蛋面猫眼蓝,整体穿着,反正不像天师——倒像刚走完红毯的落跑明星,除了脸颊有些消瘦外,完美到就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堕落天使,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睛隐在眉骨投下的阴影里盯着李玩看:“但我怎么了?”
李玩收回眼神:“但你是个小白脸。”
“什么叫小白脸?我这叫器宇轩昂英俊潇洒好么?你有没有文化?”钟馗有些不满地解释道:“你墙上贴的画,是初代钟馗,我是十代钟馗,我们除了法相一样,法名一样,没什么一样。我比他帅得多,是因为我成为钟馗之前就长这样。”
李玩警惕的神色淡去,变得有些担忧起来:“你真的不是神经病吗?”
钟馗摇摇头,撩了撩头发:“我不是神经病,我是活神仙。”
李玩哦了一声:“那你变个法相出来给我看看。”
钟馗耸耸肩:“变不了。”
“哦,这又不行了。”
“嗯,会灰飞烟灭的,我们有《神仙守则》。”
李玩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虽然还是看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似乎——没什么恶意,于是淡淡哦了一声,捡起桃木剑挂回了墙上,自顾自洗漱去了。
钟馗看她这么淡定,自己不淡定了,跟在她屁股后面问:“你信我是钟馗了?”
“你说是就是吧。”
“你不怕我?”
“你?”李玩从碎裂的镜子里看着他:“天花板上那个跟我闹了这么多天了,我都不怕,你这个样子,有什么好怕的?”
钟馗眉毛一挑:“你能看见她?”
“嗯。吊死鬼,挺年轻的,可惜了。”李玩抬眼往客厅天花板上看。
天花板的角落里,挤着一个白衣女鬼,眼睛圆突如铜铃,舌头从嘴里挤出来,脖子有青紫色勒痕。
李玩的视线突然转移到钟馗身上:“你——不是说你是钟馗么?你把她收了,我不仅信你是钟馗,以后还天天给你烧香。”
“你给我烧香?”钟馗看看李玩身上洗得发白的破体恤和手里炸毛的牙刷:“你有钱供我香火么?”
“也是。”李玩擦了把脸,走进厨房开始做早饭。
钟馗眉毛一皱,开始不断输出。
李玩往杯子里倒牛奶,他:“太冰了,小心窜稀。”
李玩把牛奶放回冰箱,他:“牛奶盖子要拧好,很容易滋生细菌的!”
李玩开火煎鸡蛋,他干脆一把抢过平底锅调小炉火:“火大了,会老。不能翻面,要焖熟。还有,你打鸡蛋的水平太差,蛋壳都打进去了。你不会做饭为什么要硬做?”
李玩面无表情地拿起手机:“把你送回精神病院,应该打110还是120?”
“别急。”钟馗把一枚漂亮的溏心蛋倒进碟子里推到李玩面前:“你先尝尝。”
李玩拿起煎蛋丢进嘴里。
“……不要用手啊!……算了,好吃吗?”钟馗很期待地看向李玩。
李玩嚼了几口,吞了下去:“鸡蛋都一个味。”
“……”
李玩端起牛奶往嘴里灌。
钟馗一把抢过来,握在手里。
玻璃杯外的冷凝水珠一点点消失,又递回给李玩:“别喝太凉的,要喝温的。”
李玩接过来,冰牛奶已经变到了常温微热的程度。
一饮而尽,抬眼看向已经把锅和碟子都洗掉了的钟馗:“你——在炊事班干过?”
“……??”
“先说好,你干这些,我没有钱付给你的。”李玩顿了顿:“不过如果你收冥币的,我倒是可以——”
“我不要你的钱!还有!我说了我不是鬼!”
“那就好。”
一曲恭喜发财赫然炸响,钟馗吓了一跳,李玩面不改色接起手机。
“我在楼下了,你收拾好了下来。”
“好的师父。”
“师父?”钟馗一怔:“什么师父?”
李玩没搭理他,换了套工装准备出门:“我要去上班了,钟大天师,你如果要继续留在这里的话,别开水开电。”
“上班?”钟馗三分费解七分着急:“你为什么还有心思上班?李玩,我堂堂钟馗找上门来,你就不好奇我是来干嘛的吗?”
李玩不好奇,她从小到大见过的鬼怪数目比她银行卡上的存款要多得多。
所以她很小就明白,对于她来说,要想融入社会,就要先学会不好奇。
更何况,这东西到底是不是钟馗,还两说。
于是李玩拉开门,语气还是淡淡的:“不好奇。”
钟馗手一抬,门砰地关上,两道黄符从卧室里飞出来,落在他掌心:“李玩,这黄符,是你跟我学的,你画得很好。如今黄符已经生效,所以那只鬼现在只能悬在天花板上。你现在已是我的徒弟。我是专程来接受你的拜师的。”
李玩摇头:“我这黄符是在网上随便学来的,叫什么跟着钟天师学捉鬼……”
李玩戛然而止。
等等,钟天师?
钟馗气定神闲掏出手机怼到李玩面前:“就是我。”
李玩看看跟着钟天师学捉鬼的主页头像,又看看钟馗:“神仙也做自媒体?”
“当然,我们神仙也要迎合时代的。”
李玩划拉着屏幕:“可是——你既然有这么多粉丝,你收别人不行吗?这个热评第一的momo,她也说她成功了,你怎么不去找她?”
“她是我买的水军。”
“……那这个呢?这个波粒二象性?人家还是物理学硕士呢。”
“他胆子太小了,画个平安符,到哪都揣着,其实他根本没遇到过鬼。叶公好龙之辈。”
“这个呢?”
“太老,精力跟不上。”
“这个?”
“还没有成年,我得先跟他的监护人沟通,很麻烦的。”
“这个?”
“他阴气太重,学不了半年就会挂掉的。”
李玩还在翻评论区,钟馗一把收回手机:“别挣扎了,李玩,你是最合适的。你画的符很顺畅很有力,你敢住凶宅,胆子也够大。最重要的是,你能看见鬼。你骨骼清奇,命数过硬,简直就是天选钟馗,天师圣体,你注定是要学捉鬼的。”
李玩似乎完全没有在听他说什么,歪着头想了想问他:“跟你学捉鬼,我会发财吗?”
“……可能不会,但是——你可以捉尽天下恶鬼,变成一个拯救世人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大英雄!”
李玩完全丧失兴趣:“哦,我要去上班了。”
“李玩!”钟馗生气了:“你知道有多少人想给我当徒弟吗!你知道位列仙班惩恶扬善是多大的荣耀吗!”
“位列仙班能发财吗?”
“……你就这么想发财么?”
“只要能发财,别说认你当师父,认你当圣父都行。”
“咚咚咚——”门突然被敲响:“玩儿,怎么还不下来?”
李玩瞟了一眼钟馗,打开了门。
门外的男人三十来岁,黑色微卷的头发有些凌乱,黑色的衬衫外套,黑色的T恤,微微晒黑的皮肤,半圆的双眼里黑色的眸子沉静平和。
男人明显愣了一下,饱含沧桑的眼神在钟馗身上游走:“你是?”
钟馗没理他,侧脸问李玩:“这大叔就是你师父?”
李玩没回复,她在认真地审视着钟馗,原来师父也能看见他。
他到底是什么?
总不能,真是钟馗吧?
真是夭寿了。
钟馗看李玩不说话,干脆直接站到李玩面前,睥睨着朝男人伸出手:“我姓钟,也是李玩的师父。”
江焰握了握钟馗的手笑笑:“江焰。小钟先生是做什么的?”
“呃,那个——自媒体。”
钟馗身量与江焰差不多,故意微抬下巴,努力做出一副倨傲的样子来。
江焰却并不太在乎,短暂寒暄后就放开了钟馗的手,开始看着表催促李玩:“玩儿,催得紧,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