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是从嫁给刘城路第三年开始挨打的。
最开始挨打是因为她说想吃草莓。
那天是除夕前夜,刘城路又没有找到活干,一边喝酒一边打她嘴里骂着草你大爷的天天除了花老子的钱还会干什么?
其实刘城路有钱的时候对她挺好的,只是没钱的时候才打她。
她以为那样是正常的,因为她妈也是这样过来的。
只是她妈没有被她爸打死。
但她没有那么好的命,她先是被打到瘫痪在床。
刘城路会帮她翻身,清理大小便。
每次刘城路帮她换尿布的时候,她都觉得刘城路是爱她的。
直到刘城路又因为怠工被开除,回来看到她的屎尿透过一天没换的尿布洇湿被褥。
刘城路掀开被子,细细嗅着空气里的腥臊味,举起破布包里褪色的扳手,朝她的太阳穴砸了下去
那扳手是孟瑶买给他的,德国产的,确实很好用。
刘城路分解孟瑶尸体那天,儿子刘标回来了,提着蛋糕,说是要给妈妈过生日。
刘城路这才想起来那天是孟瑶的生日。
可惜没有妈妈了,也没有生日,只有忌日。
刘标跑了,他最终还是没有报警。
蛋糕留在家里,草莓味的,草莓酱的颜色跟血的颜色也没有什么区别。
妻子死了,儿子跑了,生活总归还是要继续。
刘城路依然每天去找工,找到就做,找不到就喝酒。
出事那天,是他在新工地上工第五天,工头让他明天不用来了,给他结了钱。数了数,少了五十,他说钱少了,工头嗤笑一声,说爱要不要。
要,当然要。
两张票子叠叠好,放进包里,用德国产的褪色扳手压住,在路边简单吃了顿烧烤,喝了一小瓶二锅头,晃荡着往家里走。
过马路的时候,他看见路对面站了个人。
穿着起毛边的白色长布裙,露着白花花的臂膀,太阳穴凹陷下去,半张脸被血渍糊满,另外半张脸还算完整,一只充满怨气的眼睛看向他。
孟瑶死的时候就这样,明明已经完全没气了,一只眼睛却圆圆睁着,像要盯进他的灵魂。
他愣住了,站在路中间不敢动了。
一辆保时捷撞摁着喇叭冲了过来,刹车不及,撞倒了他,他躺在车前,一下子有些动不了。
再去看路边,除了路灯和红路灯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只觉得腿脚有些,想让司机赔钱。
司机神情烦躁,随手甩给他五十块。
他说少了,司机说你爱要不要,然后转身准备上车。
呵,爱要不要。
他从肩上的绿色布包里掏出那个褪色扳手,砸向了司机的太阳穴。
一下,两下,三下……
血是热的,又热又稠,溅进眼睛里,有些遮住视线。
他停下来,抬手去擦眼睛。
再睁眼的时候,世界变得鲜红一片。
被他砸的稀巴烂的司机,一只眼睛已经爆开,另一只眼睛睁地大大的看向他。
又是孟瑶的脸。
他再次挥舞起扳手,砸向那张脸,砸向那只睁着的眼睛。
眼睛一下子变成个血窟窿,艳丽的红色的血咕噜咕噜涌着。
比鲜血还红的嘴角勾起,似乎在笑。
刘城路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走。
血浸入他的双眼,怎样也去不掉,眼中的世界越来越红。
他沿着红星路往北走,逐渐开始闻到腐肉的味道。
啪嚓。
一块什么东西糊在脸上,扯下来一看,是一片乳房。
断口不算规整,因为刀很钝,割脂肪的时候很费力。
是他亲手从孟瑶尸体上割下来的。
他开始颤抖。
嘴里有血腥味往外涌,他开始呕吐,吐出三根细弱的手指。
其中一根上还戴着枚褪色的假翡翠戒指。
又有东西从胃里涌出来,堵在喉咙,让他无法呼吸,他只能把手探进喉咙,拽住那东西往外拉,软软的,长长的,一大坨一大坨的头发,从喉管里被拽出来。
他跪在路边剧烈呕吐,大口大口吐着血。
一双苍白羸弱的脚,突然踩在血上。
他抬起头,又看见孟瑶那张半面凹陷的脸。
另外半张完整的脸,皮肉开始剥落,一片片掉下来,像凋零的花瓣。
一只眼睛瞪的大大的。
血丝缠满眼球,鲜血拉丝,从眼角流出,拖着整颗眼球掉了出来,滚落在刘城路面前。
刘城路看着那颗眼球,怪叫一声,慌不择路地跑上马路。
撞上那辆疲劳驾驶的货卡。
卡车上的草莓在急刹车中散落满地,被卡车的车轮碾碎,和血肉混合在一起,让空气的血腥气带了丝甜香味。
绿色的布包甩出去很远,那柄褪色的扳手却不知道为什么,插进了刘城路的眼眶里,闪着寒光。
卡车司机颤巍巍下了车,软倒在零散的血肉断肢之旁。
孟瑶的鬼魂恢复回半面破碎半面完整的样子,轻飘飘飘上满地血污,蹲下,手指沾了沾和血污混杂在一起的烂草莓,放进嘴里,嘴角勾起个浅笑,然后一点点消散。
刘城路胸腔的心脏彻底停止跳动,大脑皮层完全停止活动。
彻底死亡,各种意义上的彻底死亡。
整个画面一下子静止,然后破碎,也跟孟瑶的鬼魂一样,一点点消散。
眼前一黑。
李玩大汗淋漓地半跪在地上。
钟馗撤掉金光,扶住她:“怎么样?看到了么?”
李玩喘息着点头:“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还是碎片么?”
“看到了所有事。”李玩凝视着面前的头颅:“他死得倒是真不冤。”
“孟瑶怎么样了?”
“被他杀了。”
“尸体呢?”
“被他肢解冲进下水道了——”李玩顿了顿,面带疑惑:“他死掉之后,孟瑶的鬼魂也消散了,我想应该已经往生了。”李玩看着钟馗:“他会死,是因为看到了孟瑶——为什么他可以看见孟瑶?为什么孟瑶可以害死他?”
钟馗叹气:“在一种情况下,会改变孟瑶鬼魂的状态,鬼魂会和他伴生。”
“什么情况?”
钟馗的脸色变得不太好:“在他吃掉孟瑶尸体的情况下。”
李玩第一次觉得有些恶心,一副几乎要yue出来的样子。
江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又不舒服了?你不会——怀孕了吧?”
李玩和钟馗都转过来瞪大眼睛看着他。
江焰扯嘴笑笑:“开个玩笑。”他指了指李玩面前那头颅:“就剩头了,你不来,就我来了?”
李玩强忍着恶心捧起头颅:“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