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蛰疑惑地指了指自己,问廖景春:“他该不会跟我们是一伙的吧?”
廖景春笑着点了点头。
“算是个老朋友吧。”
他把林惊蛰推到青年人面前,让她喊谷叔叔。
林惊蛰看不出青年人年岁,憋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一个字。
廖景春拍了拍她头,戏谑道:“怎么了?平时不是说话一溜一溜的,今儿怎么成哑巴了?”
青年人温和地向两人推过两杯刚凉好的温茶,让两人先坐下。
林惊蛰总觉得这个人有点奇怪,明明面目清晰却总像是隔着一层雾,看不清实际,她直视这个人,近乎苛刻地审视着他,想要找到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元凶。
被一个不知礼数的小丫头这么盯着,平常人不说有多生气,但至少是不自在的。
但青年人只抬了抬眼皮,淡淡地回视林惊蛰,眼底起了一丝波澜,许久,说了一句:“令爱的眼睛很有趣。”
廖景春喝茶的动作一顿,他抬头忽地瞟了一眼青年人,见他确实只是随口一提,没有特别感兴趣的模样,才暗暗松了口气。
随口应和道:“是啊,她妈妈家里可能有点混血基因,到她这隔代遗传了。”
青年人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温和地附和:“是这样啊。”
林惊蛰总觉得青年人的皮相和他给自己带给的感觉很违和,怎么说呢,大概是一种快入土的腐朽老者气息和朝气蓬勃青年人的皮相的冲突感。
吃饭的过程中,廖景春多喝几口酒,就暴露原型,又开始胡言乱语,一会儿说“全性”一会儿“武当”一会儿又是什么“奇技”。
林惊蛰通通听不懂,但对面坐着的青年人却能对上廖景春奇怪的脑回路,说的头头是道,就是这道理和逻辑在林惊蛰听来都是云里雾里。
但她早习惯了廖景春偶尔神神叨叨的模样,淡定地自动屏蔽听觉,专心吃菜。
这两人就是聊天,饭菜一口都没动,倒便宜了来蹭饭的林惊蛰。
她吃得真香呢,结果被廖景春制造出来剧烈的拍桌声,吓得一激灵。
只听廖景春疯疯癫癫地说:“甲申之乱简直就是个笑话!那是人为制造的惨剧!”
他眼睛里迸发出林惊蛰从未见过的光芒,感叹道:“那是仙术!”
青年人淡淡回应道:“这世上终究还是俗人居多。
“对对对,还是俗人多。”廖景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思进取、固步自封、愚蠢自满、卑劣自私。”
“还是俗人多。”他重复他所憎恨的东西。。
“为什么不能往前踏一步呢?”
廖景春摊平手,林惊蛰怕他撒酒疯,赶紧撤了碗筷,把廖景春拉住,结果反倒被廖景春反制住,他俯视着座位上的林惊蛰,将记忆中另一个姓林的少女与之重合到一起,他弯下腰一把捧起林惊蛰的脸,直至撞进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
他兴奋地看着那双眼眸,开心地手舞足蹈:“秋雨,你为我送来了开启真理之门的钥匙。”
林惊蛰惊讶地瞪大眼睛,却反抗不得,那个旁观的青年人终于出手帮忙止住了廖景春。
他说:“送你爸爸回去吧,他醉了。”
林惊蛰道了声谢,在青年人的帮助下勉力扶起廖景春,跌跌撞撞地走出店门,打算打辆出租车回去,却没想到廖景春还没疯完,他撑着摇摇晃晃地身体非要跟青年人再说说话。
他说:“前辈,我还能再见到您吗?”
“我需要您的帮助。”
青年人眼底波澜不惊,眼神晴朗,笑容温和:“如果你想的话。”
林惊蛰好一顿折腾终于把醉酒的廖景春收拾回去了。
她疲惫地把温水润过的帕子,看廖景春那副德行,心想,怪不得他从来不在自己面前喝酒。
酒品是真的差啊。
林惊蛰擦了擦他的脸,结果本沉沉睡去的廖景春睁开眼。
他眼底清澈见底,没有一点混沌的样子,林惊蛰拿着帕子站起来,呼了一口气,心想,酒醒了?这还真是太好了。
廖景春醒后,不发一言,他懒得再挂着笑,在沉静的夜色里,他偏过头,望着窗口外一轮圆月,目不转睛。
林惊蛰好奇,问:“老爸,你干啥呢?”
廖景春言简意赅:“赏月。”
林惊蛰疑惑,廖景春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从头到尾把苏轼的水调歌头念了一遍,落到“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时,忽然不说了。
林惊蛰问他为什么不继续说了。
廖景春却说:“没什么意义。”
林惊蛰心道,老爸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估计老了就变成个古怪的老头子了。
廖景春瞥了她一眼,而后闭上眼,感叹道:“哎呀,孩子大了,不好管了。”
他背过身感应到林惊蛰越走越远,提醒道:“今天是中秋,记得给妈妈烧柱香,跟她聊聊天啊。”
林惊蛰一怔,转过身却见廖景春还在出神地望着那轮圆月,心想,原来是想妈妈了。
从此以后,廖景春就不怎么回家了。
高一一晃而过,转瞬间就到了分科的时候,林惊蛰还不知道以后要干点什么,仗着自己成绩好,一通乱填。
等回家之后,意外发现廖景春竟然在家。
林惊蛰这会儿已经快一个多月没见到廖景春了,拿着筷子,小心翼翼地瞟了瞟拿着她的分科单仔细打量的廖景春。
直到廖景春问道:“选理科?”
“嗯,”林惊蛰说,“同学都这么选。”
“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廖景春问道,“想好以后干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