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蛰还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她看了眼廖景春,鬼使神差地说:“跟你算命去。”
廖景春明显愣了愣。
林惊蛰趁机问那个这些天她一直想问的问题:“爸,为什么你最近老不回家啊?”
廖景春放下分科单,淡道:“有点事。”
也不说什么事。
林惊蛰试探道:“对你很重要?”
重要到连家也不回了?
廖景春却淡淡笑了一下,答道:“不止对我。”
过后他又随口过问了她的学习,听她回答自己坐在第一的位置高处不胜寒,提醒道:“别那么骄傲。”
“知道啦,”林惊蛰念叨着廖景春这些年的陈词滥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要猥琐发育对吧?”
廖景春笑着摇了摇头,叹道:“你这丫头人小鬼大。”
“我不小了,”她戳了戳碗里几颗饭粒,嘟囔道,“而且我再鬼,那不也是你遗传的?”
夜深了,林惊蛰却睡得不安稳,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索性,开了灯,打算跑客厅坐会儿,结果刚出来,就见廖景春沉默地在客厅中阖着眼。
听到林惊蛰的脚步声,他睁开眼睛,眼底没有丝毫的睡意。
“怎么了?大半夜不睡觉?”
廖景春难得没想以前一样幼稚地回怼她,反倒莫名其妙地说:“惊蛰,记得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说过你的眼睛是神明的眼睛。”
林惊蛰皱着眉,答道:“我当你哄我的。”
“没有,”廖景春望着林惊蛰那双即使在暗沉沉的夜色中都泛着幽幽冷光的眼睛,说,“这是事实。”
“你的眼睛能够让人死而复生,也能疏通人的经脉,增补他人的灵炁,”廖景春闭上眼想起江湖曾对这双眼拥有者的下流恶劣称呼,艰难地换了个说辞,“是异人们上好的药材。”
林惊蛰终于感到不对劲了,她退了一步,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廖景春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了,为什么今天没通知她,就赶回来了?
她说:“爸,你究竟在说什么?”
廖景春深深地注视着隐隐透露出惊慌的林惊蛰,沉默良久,似乎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终于下定决心开口:“惊蛰,你是我的孩子,你愿意成为我真理路上的探路石吗?”
林惊蛰惊恐往后退,廖景春却瞬身站到她面前,他用手盖住了她的眼睛,轻声道:“只有你的眼睛可以办到。”
林惊蛰抓住他的衣袖,浑身颤抖,恳求地呼喊他。
廖景春低声安抚道:“别害怕,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会害你。”
话落,他抽一根针扎进林惊蛰的左眼,与此同时灌入汹涌的灵洓,林惊蛰倒在一个金色的八卦阵法中,眼窝处混着泪水,浓稠的鲜血被稀释成淡淡的粉色。
她既惊且惧,又疼又怕,偏偏动弹不得,只能拼命地嚎叫。
但廖景春只是轻轻皱了皱眉,毫不迟疑地将针灌得更深。
林惊蛰意识模糊之际,仿佛听到廖景春的声音。
他说:“只有你能代替我站在术士的尽头,看清世间万物的命理。”
“你不会再重蹈你先辈的覆辙,成为低人一等的……”
“药人。”
*
林惊蛰醒来时,还躺在客厅,大脑开启了保护机制为她掩盖了过于痛苦的记忆,于是刚刚醒来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脸皮好像被什么东西拉扯住了,林惊蛰去抓,却扣下浅浅一层血垢。
她有点疑惑,又觉得实在难受,想要去洗个脸。
到洗浴间,她打开冷水先冲干净了脸上的血渍,然后扒开眼睫毛处的污垢,等做完这一切她才谨慎地睁开眼皮。
右眼还是冰蓝色,可左眼却变成了猩红的血色。
林惊蛰不可置信地退了一步,却见左眼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转动。
“啊,啊。”她近乎失语只能吐露简单的字节,她蒙住左眼,被刻意掩藏的痛苦的记忆汹涌而来,早该消失的疼痛却由于记忆的干扰,又一次敲响了中枢神经的警钟。
她跪倒在坚硬的地板上,仿佛看见自己左眼坠下一滴滴血珠。
她终于难以忍受恐惧和疼痛,惨叫出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此之后,廖景春彻底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
再次接到他的消息,还是一个月后警察的来电。
他们说,找到了廖景春的尸体,需要身为家属的林惊蛰去认领。
林惊蛰精神恍惚地来到警局,被一个年轻的女警带着去了停尸房,她还没进屋,就被屋内那一阵阵寒冷的空气激得跪下来。
女警怜悯地看着她,伸出试图扶起她,却被她一把甩开。
她隔着老远距离,看到了停尸房中在只对着光源的手术台上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颤抖着,呼喊着:“廖景春。”
没有回音。
“老廖。”
还是没有回音。
“爸爸。”她跪坐在地上,终于流出眼泪,狠狠捶在地上,将手生生捶的通红,她歇斯底里地哭喊道,“爸爸,你和妈妈又把我一个人丢下了。”
她最终还是被人搀扶着走到手术台前,眼泪大颗大颗掉在廖景春的身躯上。
据说,廖景春的身体在河里泡过一段时间,等搬上来,很多皮肤已经溃烂了,看不清本来的模样。
在这一近乎恐怖的尸体面前,一直以来都过着普通生活的林惊蛰竟然生不出一丝恐惧,她只觉得浑身疼的难受,喉咙像被梗住一个大大的核桃,让她呼吸都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