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你就闲着没事天天差遣德衍这孩子?”
“我这是锻炼他,毕竟我又不能帮他守一辈子的虎牢关。”
“你这话什么意思?”徐参军敏锐地捕捉到了毛将军这句话里的深意。
“没什么意思,你我都老了,早晚是要交给他们去守的。你也明白,这虎牢关要么没事,要么就是大事。”毛将军边说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北面。
看见他的示意的徐参军深深地叹了口气。
“北面那位……”下棋以来,徐参军第一次眉头深锁。
“朝中刚刚因为桓玄死了一片,北面却又偏偏是位杀意那么重的皇帝,他怎么可能会放过我们?德祖啊,你觉得……是不是因为他司马家的天下得来的太不正,所以天也要亡我们?”
自从八王之乱后,司马家一代不如一代,先是王谢门阀的士族嫡系,后来是桓玄刘裕的庶子布衣,晋朝的朝堂上的重要人物换了一个又一个,唯独他姓司马的永远像个必要又不重要的背景人物般坐在那里。上百年风水流转,当年曹家对着刘家做过的事情,司马家对着曹家也做了,而如今轮到司马家来试试这样的滋味。
“我不知道……”毛将军低头看了会棋盘,又抬头看向徐参军。
“我只知道如果他要动手,必走虎牢关。”
知道刚刚那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的两人一阵的沉默,直到徐参军的注意力被重新拉回棋盘:“咦,这棋不是又已经被你下死了嘛。”
“可恨,这么快就发现了,我还刚想着趁你发呆时偷子呢。”也不知是毛将军天性不在意这些沉重话题还是他想故意转换气氛,总之这一句刚说完,本来一脸凝重的徐参军憋不住笑了。
“差不多得了,都让你悔棋了还想偷子。”要说这两位的关系也是真亲,徐参军光是嘴里笑骂还嫌不够,又曲起指节照着毛将军的额头轻轻来了一记木鱼。
“你要是棋力不够就别硬跳下来下死局,这世上哪有这么好解的死棋。”
其实刚刚那记一点也不重,可毛将军偏要用双手捂着额头仿佛受了什么致命重伤,那准备要倒打一耙的模样让徐参军只能捂着脑袋拼命摇头,至此两人算是彻底把刚刚那些沉重话题彻底揭过去了。
“今天就到这,你等我再仔细研究研究,我非得把这局死棋盘活不可。”
“行吧,你喜欢研究就研究吧,我下次再过来看你究竟研究得如何。”
作者有话说:
注:
桓玄:在东晋末年一度把持朝政,杀了一众谢安谢玄年代的北府军旧将,后又自立为帝,最终被刘裕打败逃亡中身死,随后刘裕以自己的人马开始组建新的北府军,毛将军和徐参军应该算新北府。
殷仲文:东阳太守
何无忌:和刘裕一起讨伐桓玄的北府旧将,但是比较意气用事,因为殷仲文说要去拜访他结果没去就生气,然后去刘裕那进言说殷仲文有异心
稚远:王谧,字稚远,桓玄被干掉后在朝中的统筹负责人,既有世家背景,又因为在刘裕一文不名的时候说过你将来必成大器而被刘裕一脉接受。因为桓玄篡位事件里被桓玄宠信而经常恐惧自己被牵连,但是刘裕干掉桓玄后还是用同样的礼遇善待他,后病逝。
郡公:指刘裕,目前东晋的实际权利掌握者,将来的南朝开国皇帝
徐羡之:最终在南朝做到司空掌握朝权,刘裕的托孤四臣之一
北府军:东晋最强的精兵部队,是汉人对抗胡人的军事主力,经典战役淝水之战也算是我国历史的一个重要锚点,要是这场败了历史走向会大不同
第10章
◎就在毛将军和徐参军下棋的当口,他们口中那位北面的皇帝……◎
10.
就在毛将军和徐参军下棋的当口,他们口中那位北面的皇帝正身处北面的北面。确切地说,皇帝在长城北面。
皇帝穿着一身玄铁制的明光铠,漆黑的铠甲加上周身散发出的黑气似乎是要将四周的光一并吸走。他手持一把环首长刀,刀身比起普通的长刀更要长出近尺,然而这刀握在同样比普通人高大的皇帝手中也只是刚好而已。
“呼哧。”高大的纯种战马打了一声响鼻,连一丝杂色也无的墨色骏马同样的一身的漆黑重甲,全身上下只留一双眼睛是血一样的红色。那双眼睛仿佛是看着猎物一样看着远处敌人的骑兵队,舌头不住舔舐唇鼻,那幅饥饿的表情让人怀疑原地站着的其实是一匹噬肉的凶兽。
皇帝用手拍了拍胯下骏马示意它再耐心等等,要如它的主人一般学会享受杀戮前的等待时光。皇帝闭上眼睛任由草原上熟悉的风吹过他的耳畔,可惜他从小听惯了的风声现在依然被刺耳的轰鸣声掩盖。
在那些声音刚开始出现的时候,皇帝还能听清它们的诉求。
那通常是一些对于生的留恋和对于死的哀怨,死于杀戮的灵魂多半凶戾,有些甚至在死后还会忆起被杀瞬间的痛苦,于是被杀戮的灵魂们哭着喊着想要施与同等的报复,将自身所感受的痛苦一并还给自身杀戮的制造者——皇帝本人。
只是皇帝一身滔天的杀意凝成实质,失去智的灵魂们盲目地冲上前去,然后被困在那团杀意里动弹不得,徒留下声声不断的悲鸣叫嚣。
越来越多的灵魂们的尖啸互相叠加在一起,成了一团只剩下怨恨的轰鸣,灵魂们早已互相逼疯了自己,却依旧没能彻底逼疯皇帝,已经与这团怨恨相处了二十多年的皇帝学会了用杀戮换取片刻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