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能得到什么?”
“鬼谷能带你们入道。”
“呵,凭什么?”
倒也不是诸葛承狂妄,他知道当年的鬼谷子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但那都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人物了,就算他的所学都传了下来,诸葛承也不觉得光靠在鬼谷翻典籍就能入道。道是何等虚无缥缈的东西,有些天纵之才就算是穷尽一生也触不及道的边。
老者闻言只是张开双臂,如同想要托举他身后那些密密麻麻的牌位。
“你们以为,鬼谷只问你们要那一缕魂丝吗?去见识一下吧,鬼谷存在的最大意义——道碑林。”
诸葛承只觉得那些牌位突然在他的眼前放大、模糊、消失,他惊讶地看向身边,阿拓并不在那里。
诸葛承的眼前一片漆黑,偶尔一些场景从眼前一闪而过,有室内的,有室外的,有的贫穷,有的富贵,有些空无一人,又有些人头攒动。有些人从诸葛承身边擦身而过,眼神毫不在他的身上停留片刻,仿佛感觉不到他的存在。黑暗中各个方向不断地飘来由不同的嗓音发出的只言片语,可是互相叠加之下变成了诸葛承根本无法分辨的破碎音节。
不知所措的诸葛承朝前踏了一步,黑暗像潮水般退却,诸葛承的眼睛重新适应了一下光线,然后发现眼前是一间山中草庐,在家里看惯了绘着这间草庐的画卷的诸葛承激动地浑身颤抖。
诸葛承开始低头自己的衣物,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慢慢地踱步到了草庐的门前,他行了一个最为标准的大礼后恭恭敬敬地跪在了门口。诸葛承就这么一语不发地跪着,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后,里面传出了一个声音。
“外边的小娃娃,来都来了,大礼行了,跪也跪了,为什么不开口?”
“不敢打扰祖宗休憩。”
“哈哈哈,你个小娃娃这就别学了,要知道人都死了,要么天天睡,要么就不用睡了。”
话语间草庐的大门自己打开了,那位名闻天下的卧龙先生穿着件平民的布衣摇着扇子斜靠在榻上。他的脸上带着慈爱的微笑,歪着头左看右看地研究诸葛承的脸。
“我猜猜,怀儿那一脉的?叫什么?”
“回祖宗的话,是怀祖宗那一脉的,子孙名叫诸葛承,表字也刚好是怀祖。”
诸葛亮随手指了指坐榻的另一边:“坐吧,承儿。”
诸葛承赶忙惊恐地摇手:“承儿不敢的,承儿跪着就好。”
诸葛亮又笑了,他从榻上起来到了门口,一手拉起在地上跪着的诸葛承,然后牵着他走到榻前。这几步路诸葛承是走得浑浑噩噩如梦似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时就被诸葛亮按着双肩坐到了榻上。
“承儿知道这是哪儿吗?”
“鬼谷……”诸葛承依旧处在刚刚那阵冲击的余韵里,回答时连敬词都忘了。
“那承儿知道鬼谷的规矩是什么吗?”
“承儿不知。”
“不别男女,不论长幼,不分尊卑,不辩敌我,不惧内外,惟求天道。”
作者有话说:
注:
鬼谷的规矩是给死人的定的,对于那些活人它是希望你们出去打生打死来实践各自的道的。但是无论外面打成什么样,等死后回了鬼谷就必须抛弃一切前嫌为了鬼谷的大目标努力。
第18章
“这……这怎么能这也不管那也不顾的?”诸葛承满脸地不解。
“如果这些都不在乎了,还要义伦常作什么?”
“我们是人,所以要在乎那些,于是也只能求一个人道。”诸葛亮朝着开着门外看了一眼,虽然那扇门外现在已是茫茫然一片漆黑。
“可是天不一样,天要下雨,难道只有男子湿而女子干?天要刮风,难道只有长者寒而幼者暖?天要人死,难道只有尊者去而卑者留?”
“但是……但是……总不能连敌我内外也不想了吧?”
“那是我们自己给自己定下的东西,我在蜀汉,他在曹魏,于是我们就成了敌人。我们自己看自己都觉得自己有,我要我的大义匡扶正统,他要他的终结乱世就行。可若真要深究何谓正统,我是不是应该去找个禹帝后人才算真的正统?而他要终结乱世,好好辅佐他的主公明明也可以,又为什么非要谋夺人家的天下呢?”
“到头来,我们不过是各自给自己定下一个冠冕堂皇的由,好心安得地成为敌人。可在老天眼里,这不就是两个人各自带了一堆人杀来杀去吗,到底在天的眼里,谁是那个邪恶的敌,谁又是正义的我?谁是该护的内,谁又是该排的外呢?”
诸葛承张着嘴直愣愣地看着自家的祖宗,这和他想象的根本不一样。
他以为的诸葛武侯从来都是义无反顾的,他在同他的那位宿敌对抗的时候既不会犹豫也不会自疑,他的正确和正义是被这百多年来的天下和天下人反复证明的。世人谁不称武侯忠贞仁义,经世之才,泽被后人,而他姓司马的狼子野心,篡权夺位,得国不正,以使中原气机大乱,终引得外虏南下,生灵涂炭。
在诸葛承的眼里,司马是不配和他家祖宗相提并论的,可为何独独到了武侯嘴里,既不讲大义也不论名分,他们仅仅成了两个争斗的凡人。
“承儿……不明白……”诸葛承红着眼睛满脸不甘地望着诸葛亮。
“不明白好啊……一直不明白……才好啊……”诸葛亮伸出手仔细地为诸葛承打衣襟,语气如同慈父在叮嘱懵懂的幼子。
“可惜这里是鬼谷,入了鬼谷,终究是要出去背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