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你呢,说话啊!”
“阿拓只记得入了道碑林后一步踏出便是兵家的修罗境。”
“你的意思是鬼谷上赶着要传你兵家的道咯?你是不是以为你们胡人占了汉人的地界,杀了汉人的兵马,统了汉人的百姓,就也能窃了汉人的大道吗?!”
“少将军,我——”
“噤声!”毛小豆喝了一句,阿拓果然感觉有什么堵在嗓子里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别给我无意义地诡辩。”
“退!”一股无形之力撞上了阿拓,把他整个人撞飞到了墙上后又一动不动地挂在那里。阿拓闷哼一声,喉咙里却依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毛小豆一步步走近,抬起头看着还挂在墙上的阿拓,后者一丝挣扎的痕迹也无,眼神里也并无什么反抗的意思。
“怎么,不反抗吗?你兵家的手段呢?”毛小豆虽然是抬着头,看阿拓的眼神里却仿佛是俯视蝼蚁的冷漠。
“说话。”又是短短一句话,阿拓刚刚一度失去的声音又回来了。
“回少将军,兵家最重军法,您是少将军而我是您的亲兵,论军法您想要怎样处置我都是应该的,阿拓没有什么可反抗的。”
毛小豆终究是个法家人,听到阿拓提到军法后他皱起眉头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次后终于还是说了句:“下来。”
被解除束缚的阿拓瞬间落到地上,他顺势跪下做了个请罪的姿势。而毛小豆看着他这幅逆来顺受的样子气又上来了,一手解了腰间戒尺架在了阿拓的脖子上,几乎是咬着牙憋着气控制自己不要按戒尺上那处机关。
法家的确是重刑,可是法家也重凭据。
归根结底,是鬼谷选择了他们两个,是鬼谷的人将他们送进了道碑林,也是道碑林领阿拓进了兵家的门。在这一点上,传道的鬼谷既然都没有追究,那么同样受惠于鬼谷传道的毛小豆也就没有了追究的立场。纵使他心里再不喜欢一个胡人得了汉人的传承,一个窃道的“窃”字终归是欲加之罪。
“罢了,传你道的是鬼谷,我没什么可治你罪的地方。”然而毛小豆边说却边手上用力,戒尺的边沿压上阿拓的脖颈勒出了一条长长的直痕。
“但是记住,你是虎牢关的兵,你的兵家之道最好给我用在该用的地方,不要给我杀你的由。”
“出去吧。”
尽管气得不轻,毛小豆终于还是全须全尾地放阿拓离开了,阿拓也是一脸平静地依照正常礼仪告辞出门,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毛小豆坐在自己房间里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去找毛将军。
进门时毛将军正在往一本名册上誊名字。
“爹,阵亡将士的统计已经好了?”
“嗯,除了关下镇里有家人直接来认的,还有登记了家乡可以发还原籍的,无亲无故直接在虎牢关入籍的还有八个人。”
毛将军一脸落寞地誊完最后一笔,合上名册后将它放到另外一本名册之上。
“就我守虎牢关的这些时间里,我已经埋了这么多人了。”毛将军伸出手比了一下两本名册的厚度。
“可是这么多人也就这么厚罢了。”
“他们自己选择在虎牢关当兵,他们活着时虎牢军未曾亏待他们,他们死了虎牢军也好好地替他们了了身后事。在这乱世里他们已经活得像个人了,所以他们为了虎牢关而死也是他们的命。”即使对着正在感慨的父亲,毛小豆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温度。
“我知道。”毛将军对上毛小豆的眼睛,敏锐地察觉一向古井无波的儿子眼里的不平静。
“你这么一趟跑下来不赶紧休息这会还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于是毛小豆将他和阿拓在鬼谷秘境的经历和他们分别得了什么传承一一告诉了毛将军。毛将军一度震惊地楞在那里,随后笑着起身走到毛小豆身前。
“原来鬼谷不止明面上那几位,还有个秘境在撑着呢,真想去见识一下。”毛将军一边说一边用手着毛小豆的衣领。
“不过你看爹看人准吧,你果然就是天生法家人,这下你的律令术终于是出息了啊。”
“爹,关于阿拓——”
“不是有你在嘛,爹相信你。”
毛将军手中不停摆弄,然而毛小豆那个一丝不苟的性格,他的衣服仪态一向都是自己地端端正正的,而毛将军那个东拉拉西扯扯的方法反倒是把原本好好的衣服给整的有点乱了。随着场中一阵沉默,毛将军终于发现了自己在越帮越忙,他别过眼不敢看自家儿子顺便轻咳两声掩饰尴尬。
“整好了,赶紧去睡吧。”
早就了解自家爹是什么德性的毛小豆什么都没多说,依旧道了个谢后退出了将军的房间。
32.
那些无人认领又无乡可还的阵亡士兵的丧礼是在第二天一早进行的。
在虎牢关外某个专门埋葬士兵的地方,草草挖个坑,配一副薄棺,把土盖平了,再插块木板就算是一生了。风吹雨淋下木板慢慢腐朽,那些早年葬下去的已经看不清名字了,等到那块板彻底倒了时,想必这人在世上最后的痕迹也就一起散了。
毛将军到的时候士兵们已经把坑都挖好了,而在那一排棺材前面,镇上妓院的掌柜红儿抱着把琵琶带着所有的姑娘一身素缟地站着,姑娘里除了几个拿着自己会的乐器外,另外的手里都拿着一沓纸钱。
“又要麻烦你了,红儿。”毛将军的声音里有种无法掩饰的疲惫。
“麻烦什么?男人们都为了这块土地去死了,女人们弹一曲,哭两声,拜三拜,送送他们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