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诸葛承自己挑了件正式的衣服去见苻坚了,这位天王倒不像其他那些末路帝王那样到了最后官职像不要钱似的往外封。
诸葛承到长安那么久了,他也只提议过要给他一个四品闲职,但被诸葛承以大战当前,这种琐事以后再说给婉拒了。于是即使在今天这样的场合,诸葛承穿的依旧是他自己的私服而不是大秦的官服。
苻坚召集群臣,但殿里的臣子们却站得稀稀落落的,他们当中的一部分已经战死了,还有一部分借着各种机会逃跑了,再加上病死的饿死的,把一个名义上的大朝会衬托得格外凄凉。哪怕再不懂政治军事的人,一看眼前这个场面就知道大秦前途不妙了。
可是天王依旧把礼数做足了,他一身帝王袍服被得一丝不苟,连衣摆处都没有一点褶皱。在一片零零落落的请安声里,苻坚自入殿起到龙椅上的那几步路依旧走得抬头挺胸,就好像他听见的是过去的那种山呼万岁一样。
“今日召诸卿前来,依旧是为了商讨如何应对围城事宜,诸卿但可畅所欲言,不必担心孤有顾虑。”
天王的话是这样讲,但下面人不能就这么照着听,事实上谁都清楚最好天王能带着他们这些人一起投降,反正他们大不了换个主人接着服侍罢了。至于天王本人的下场,真正在乎天王下场的忠臣们早就在这漫长的围城中死伤殆尽了,剩下他们这些人当然是自己安危优先,能兼顾天王是最好,实在顾不上也就只能多哭两句“陛下”了。
然而大臣们内心有着差不多的想法,却都在等着别人开口,毕竟开口劝降这种事情容易事后被人记一笔,落得个贪生怕死没有气节的名声,于是在一圈的沉默之后诸葛承走了出来。
“陛下,长安围城至今,我方已经弹尽粮绝,如今城内饥荒四起,每一天都有大量人口因饥饿而死。我想陛下一向爱民如子,也恐怕应知长安城已经没有再守下去的必要了。”
不出众人所料,诸葛承这一句话刚出口,龙椅上的苻坚就变了脸色。天王一掌拍在龙椅扶手之上,衣袖摩擦木料掀起的声响在空荡大殿里听起来格外的吓人。
“你是在劝孤对着那两个混账投降吗?你连一点陪着孤死战的勇气都没有吗?堂堂诸葛武侯家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个贪生怕死之人。”
然而诸葛承对于这种诛心指控既不回避也不承认,在无数天王发怒的场合都始终淡漠以对的人这一次终于对着苻坚行了个完整的大礼。
“我是在为长安全城百姓谋一个生路,若陛下还有别的办法可想,那我自当辅佐陛下退敌解围,可是长安坚守至今,无论粮草还是辎重都已经跌到了谷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绝世名将也守不住一座空城。与其让那么多百姓给这座城陪葬,不如打开城门,让众人各自谋生去吧。”
明知这种由很难说服以为帝王,诸葛承还是尽可能地好言相劝了。
“怎么,孤坐拥天下的时候,他们人人都享着孤的庇荫和福泽,如今孤穷途末路了,他们就要做猢狲散了吗,那百姓也未免太好做了。”
果然苻坚完全不听诸葛承的这一套,似乎铁了心要整个长安替他陪葬了。
“陛下,帝王路的难处不光在于能拿得起,关键还在于能放得下。”
“放肆,你才跟了我多久就来劝我放下!孤这一路走来的个中辛苦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诸葛承抬起头看了苻坚一眼,即使是这样的仁君在最后的日子里也免不了的精神癫狂,毕竟谁能看着大好江山就这样在手里葬送掉了。所以诸葛承的最后努力显然是失败了,既然用劝的不能让苻坚开城投降,那就只能用骗的了,诸葛承低下头叹口气后从袖中摸出了一本书呈在双手之上。
“我之所以有这样一劝,也不全然是让陛下就此投降。”一旁伺候的内侍将那本书拿上去交给了苻坚。
“《古符传贾录》?”苻坚看了一眼手中书册的名字,觉得这个书名有点印象。
“这不是那本有名的谶言书吗?”
“正是,相传这本谶言书是道家天师掌教几十年前所书,当中记载了胡汉各族将要发生的大事,几十年间已有数件纷纷应验了,因此无论官方还是民间,大秦还是晋朝都十分仰赖书中所言。陛下,我之所以苦劝陛下开城,就是因为开城不光能给百姓争一条活路,而是据书中所说,陛下的转机恐怕也要落在开城之上了。”
第106章
“转机,何以见得?”在诸葛承不再一意劝降后,苻坚终于来了一点兴致愿意继续听他说下去。
“陛下请看,我翻折过的那一页上写着‘帝出五将久长得’。我以为五将当解为五将山,结合如今围城之势,谶言所说应该是让陛下要弃长安而入五将山,借着五将山地势之险要坚守,还能出城重新收集一部分辎重粮草,避开姚苌和慕容冲的锋芒。”
“这两者一为羌族,一为鲜卑,两者之间的矛盾并不比他们和陛下之间来得浅,他们之所以能合作这么久完全是看在了要攻下长安的份上。只要陛下一撤,等他们中任何一方入城之后,这双方之间必然形成新的大矛盾。到时候就是他们俩隔着长安城一里一外互相攻伐,而陛下则可以在五将山重新休整兵力,等这两方两败俱伤之后再出来坐收渔翁之利。”
“好像有点意思。”
苻坚依着诸葛承的指点翻到了那一页,那上面果然写着这么一句谶言,因为《古符传贾录》是在民间流传了很多年的书,苻坚又差人立即寻了一本过来,两厢一对比之下果然那一本上也写着同样的那句“帝出五将久长得”的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