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嗣猛然回过身,在确认了毛小豆还在的时候长松了一口气,只是毛小豆人并没有踏上湖心岛,而是站在了湖岸边望向对面的拓跋嗣。
“德衍,你为什么不过来,为什么要离我这么远?”
“因为我本来就离你更远啊,拓跋嗣,是你自己搞混了。好好想想,今天究竟是七月初九还是三月十二,是谁的生辰,还是谁的死忌?”
“德衍,我听不明白,总之你先过来,你先过来好不好?”
“不,我不能过来的。”
“为什么?”
在毛小豆和拓跋嗣的对话里,他身处的那个湖岸逐渐升高,变成了一座宏伟的雄关。等拓跋嗣拉下视线看了一眼关口上写着“虎牢关”后再抬头时,毛小豆已经从少年模样变成了一个青年。
那个成年后的毛小豆张开双手,又摆出了那个水滴形的姿势。
“因为有一句话你要记得——”
“从今以后,你好好地当你的胡人,我安分地当我的汉人,以黄河为证,我俩今生今世不复相见。若违此誓,无论是你来了南边,还是我去了北边,拓跋嗣,你我之间必有一死!”
“醒来!”
不知道是因为律令术的缘故还是拓跋嗣单纯被吓到了,他直接睁开双眼,而早就在一旁候着了的太监立即上前询问。
“陛下醒了?现在离早朝还有半个时辰,奴才是否现在就服侍陛下洗漱更衣。”
拓跋嗣此刻依旧躺在他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头上的帐幔,他需要些时间适应自己从没有过这么幸福的童年,现在也只是一个孤独的帝王这样的现实。
“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陛下,今儿个是七月初九,是大皇子的生辰。”
拓跋嗣的大皇子拓跋焘因为生下来时也算天有异象,也就顺成章地被拓跋嗣当成了继承人来培养,宫里的人懂得看眼色,自然会在这时提醒拓跋嗣。
“哦,焘儿啊。”
已经彻底清醒了的拓跋嗣这时起身开始洗漱更衣,以他的性格本来话到这里就该结束的。然而拓跋嗣忽然很想要吃一口他在梦里没吃过的那桌家宴,也想看看被父亲关爱的童年是什么样子。
太监做好分内之事后已经准备告退了,然而拓跋嗣在这时突然开口了:“去杜贵嫔宫里传个话,让他们多准备点菜,今天晚上就孤和他们母子一起,一家人简单吃个家宴,就当庆祝一下焘儿的生辰。”
第217章
◎一◎
虎牢关前,旌旗猎猎,然而无论是关内的城墙之上,还是关外的空地之上都是空无一人,这种奇怪的景象让原本应该显得庄严威武的场景不可避免的带上了一些诡异色彩。
这种情形持续了一阵,直到虎牢关的大门突然打开,毛小豆穿着一身布衣孤身一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虽然如今的他已经快到四十岁的年纪了,但是他的那种削瘦清冷的骨相属于小时候看着成熟,但大了反倒不显老的那一种。
所以虽然十几年过去了,但乍一看去,这些岁月没给毛小豆带来任何改变,他依旧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毛小豆一个人站在了关口向周围望去,没有被人为清过的地方依旧保持着自然界原始的风貌。现在正值夏日,黄河岸边的小树林虽然没有那种长到遮天蔽日的巨木,却依旧算得上是茂盛。
一阵夏日微风吹过,吹起毛小豆的袍袖,也扬起他几缕从发冠里掉出来的碎发。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宁静平和,只是少了点日常里熙熙攘攘进出虎牢关的人群做点缀而已。
曾经的江南烟雨季里,独自站在船头的毛小豆带着困惑却依然生机勃勃,如今中原夏日凉风里的毛小豆行动举止虽然看起来一派轻松,可眼神却时不时地暗下去变成一片死寂。
“我在我爹留下来的笔记里看见,兵家有一招叫做草木皆兵,就是能将兵阵周围不动的山石草木也在敌人的眼里变成士兵。不过修诡道的也许比修杀道的在这招上更进一步了。我看陛下的这一招,可以称之为兵皆草木了吧。”
毛小豆对着小树林的这番话因为无人回应而显得有些尴尬,不过毛小豆非但没有被打扰心情,反而对着眼前的林子微微一笑。
“可惜什么秘法不过都是天地律法的不同运用而已,你说是吧,陛下?”
毛小豆伸出双手抚过眼前,就好像是掀开了一卷人眼看不见的帘子。而眼前本来平静的景色就在他的简单动作后开始了不正常的抖动。
“幻形止。”
毛小豆轻轻念了三个字,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静止,就像是冬天的寒冷冻住了河面,原本随着微风轻轻摇摆的树叶固定在某个位置上就不再动弹。然后他将右手伸到这幅静止画面的中间,伸出食指点在了视线的最中央。
“破。”
这一个字就如同在镜面般的湖水上投下一颗石子,眼前的一切景色开始泛起涟漪,随着画面自己扩散扭曲,一切被隐藏的部分自表面开始剥离脱落,然后幻象褪去,留下毛小豆面前密密麻麻的北魏大军虎视眈眈地围着他一人。
毛小豆脸色平静地扫过面前这些鲜卑人,因为这个汉人敢独自一人离开虎牢关,并且两句话破了可汗的秘法,鲜卑士兵们尽管数量占据绝对优势,却每一个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有些弓箭手甚至已经上弦准备拉弓,眼神死死锁定住毛小豆身上的要害部位,只等可汗一声令下就迅速一击致命。
但是在一群士兵们各自紧张的同时,拓跋嗣却并没有露面,只是人群里走出来一个传令官走到毛小豆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