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工作并不困难,在进行设计工作时我开始辅修金融。不累,一点儿都不累。我申请将工作地点放在安静而舒适的家中,整日穿着睡衣想要不分日夜游走,却每每被先生哄回房间保持正常睡眠。
先生有时工作很忙,好几天都不在家,但每天都会打电话给我,直到他发现工作永远都无法结束,而我只能一直一个人在家时,他提出我应该去可以被照顾的地方,我知道他说的是秋田。我考虑了一段时间后拒绝了,简单收拾衣物去了隔了一条河的雨家,他的忙碌程度比在法国事业刚起步几年的先生低,至少每天会回自己的屋子。
九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开始我还健步如飞,后来只能像穿着木屐般小步移动。体型变化不大,医生说我本身还轻了几斤。到了第六个月,先生竟给自己放假了——一个工作狂难得的长假。我搬回自家,雨每日打一通电话,先生几乎寸步不离,为此我和先生差点儿发生自婚后的第一次算得上大规模的争吵(我以单一语调陈述事实,做出总结,提出解决方案;他从反面,即我的身体状况和安全对我的方案进行反驳),最后以他的妥协结束——我有了一人独处的权利。
28
巴黎的十一月末,我看了一眼刚被洗净的天空,为她披上外衣。
我答应她今天坐船去雨家,谁知刚走到门关她就捂住自己的肚子。整整提前了一个月,我的母亲生我时提早的两个月,给她的身体带去很大负担。看着她咬着自己嘴唇的苍白模样,我十分紧张,她是我最不想失去的人。如果我害怕的结果措手不及地到来,哪怕是千千万万个我,也恐怕无法再一次承受住打击。我的神经越紧绷,越清醒,越能看清自己的想法。
“你上看去比我还紧张。”她抬手触碰我的脸,或许是我的担忧无意中表现在脸上的缘故,“没关系的,我比你想象中的健康多了。”
我穿着消毒过后的服装走进手术室,按照护士的要求一直紧握她的手,通过她的力度,我能真切地感受到□□上的疼痛。
“现在的我可能笑起来比哭还难看,我需要休息一会儿。”
刚出生的孩子并不好看,我是知道的,但皱在一起的五官很难使我将他和“我的孩子”这一概念联系在一起,反倒应该说因为她的存在,我才会爱这个孩子。这一刻我了解了父亲的感受,他过于爱母亲,因而在母亲去世后会将我作为赤司家的下一任家主而非自己的孩子来培养。
“你在发呆。”她吻了吻我怀里浅红色头发婴儿的脸颊,“明明深色才是显性基因,可是这个孩子的头发和眼睛都是浅红色,一点儿都不像我。”她的语气像是在撒娇,她身上比以前多了些活力和孩子气,令我意外。
“这说明我的基因强大。”
“哼。”
“开玩笑的。你本身有四分之一的俄罗斯血统,孩子受到我的影响更多是正常的。”
“啊,”她叹了口气,“真想看我的翻版啊。”
“想要一个女儿?”
“顺,顺其自然就好。”她翻身从我膝上起来,抱起熟睡的婴儿,“出发吧。”
司机开车送我们去机场,接下来的两个月我们将在日本度过。先到秋田住一段时间,再到东京;之后孩子会被放在东京本家,我和雪将去美国旅行两个月。
巴黎的事业已步入正轨,我可以抽出几个月时间陪在她身边,琐碎的工作通过电脑和电话就能完成。在飞机上的那晚我做了一个梦,那时母亲刚离开,我将自己一人锁在房间,不管仆人或是管家来敲门都不开,父亲还沉浸在悲伤中,没有心情管我。
刚好外公来看我,和父亲坐在桌子的两端吃晚餐,我走出房间,坐在长桌中间,外公在我和父亲两人默默无语的餐桌上一个人叙述秋田的事,父亲偶尔说几句,我在努力吃饭。餐后他回自己房间前到花园中散步,父亲竟然靠在桥栏上,
“我已经失去诗织,不能再失去征十郎了。”外公对父亲说道,几乎是充满怒气的。
没过几天,雪就住进了他们家。我才想起那不是第五次见到雪,而是第六次。第一次见面时我刚学骑马的时候,母亲牵着她的手走来。
“我叫雪。”不论语气还是表情都透着一股凉意。
“雪丸。”
“什么?”
“这匹马就叫雪丸。”
她骑上我的雪丸,在马场跑了好几圈,比刚成为新手的我好了多倍的技术使母亲诧异,令我印象最深的是她踩着高凳下马时一脸傲视我的模样。马术是我拿手的运动之一。
“小学数学?”她拿起我的课本翻了翻,“征,你还没学初中数学吗?。”我在家庭老师的指导下从三年级开始学习初中课程。
“既然拿着我的篮球就和我打一场啊,我会让你赢的,否则会被说我欺负小孩子。”我从母亲手中接过篮球,报名了篮球训练班,她一直让我取得最终的胜利,直到她发现已经赢不了我。
“征你会拉小提琴?我们练习二重奏好吗?。”她的基础和技法成熟地像拉了几十年的大提琴,若不是因为身体尚未发育完全,已能作为演奏者登上舞台。
我的老师极力建议她参加音乐比赛并保证她能够取得第一的成绩,她却敷衍似地说没兴趣。
“我从寒冷的西伯利亚来,这里的夏天让我无法安眠。秋田又没有空调,收留我一段时间吧。”
“听说你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如果难过的话哭出来就好了。别担心你父亲的看法,这是一个人类正常的情感机制导致的生理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