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笃有自己在不断打开一扇扇门的感觉是走在下午放学的路上,时至五点,那个在她猝不及防时打了她一拳的男生一直跟在她旁边,说的尽是些无意义的话,等到鹤笃绕过三个弯要走进树林中的小路时他才停下问道:“你住在里面的那栋房子里?”
鹤笃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他对她现在的住处有一丝好奇和恐惧,于是她转过头,微微一笑。一个邀请的笑容以足以让男孩心神动摇,他忘记父亲的警告,走在鹤笃身旁继续前行。这个新来的女孩是他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孩,他想接近她,与她说话,她却根本不搭理他,直到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愤怒揍了她一拳才发现她好像的确不会说话。可是恶意和爱意交织在一起,很难在不破坏其中一种时消去另一种。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冬初的寒意毫不遮掩,外边的树枝是枯萎的,越往里走则越茂密,男孩注意到这点,额上已有冷汗冒出来。开始他不过好奇而已,直到看到尽头的那所房子露出一角,看到一个人影正逐渐靠近两人,他才真正了解到父亲所说的一切。原本这恐惧会印刻在他心里直到他成为礼尼萨岛的最高领导人,直到他死去,可他意外地、提前接触到。男孩觉得自己快死了,喘不过气,心脏几乎跳出胸口,仿佛被一股气势压着动弹不得,就连弯折手指都没法做到。来人是位金发女性,走到自己面前他才看清,常日里他会觉得她很好看,五官精致同骨雕,现在只有恐惧。他听到她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完全俯视的角度,仿佛千万根针扎在身上,密密麻麻没有一丝缝隙的恶意,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弱小,他无法回答。
此时鹤笃拉住妮可莱丝的手,轻轻晃了晃,她察觉到男孩不对劲,一定是妮可莱丝对他做了什么。鹤笃并不讨厌男孩,只是想好好打一架。妮可莱丝收回外散的气,似乎才意识到面前的男孩不过十一岁,连忙说道,“你想来我们家喝杯茶吗?”她没用凝确认,没想到男孩的父亲竟没让他学念哩,没死也是有天赋的。
男孩瘫倒在原地,恨不得拔腿就跑,可完全脱力,不得不躺在草地上面对天空的繁星。鹤笃竟然和这里的人关系亲密,他不应该惹她的,后悔溢满心头。“等你能起来了来我家喝杯茶。”女人和鹤笃离开了,心里“咯噔”一下,他好像跑不掉了。
“这个孩子叫做斯科特,姓卡文迪许,他的父亲是目前礼尼萨岛的最高领导人。”
“你说谁?”诺尔从楼上走下来,打了个哈欠,鹤笃心想他是不是睡了一天。“是不是那个装模作样的老头?”
“他儿子粘着鹤笃,现在在树林那边呢。”妮可莱丝末了又补充一句,“我请他进来喝一杯茶,待会儿你就能见到了。”
“你请人到我家不和我商量?”
“改天我列个单子给你,让你好好看看这几年的客人名单,你觉得这样做可以吗?”
对于妮可莱丝和柯艾尔的拌嘴鹤笃适应地极快,俩人发生争执往往以柯艾尔的服软告终。
直到晚餐结束了半小时,门才响起来,妮可莱丝打开门,请男孩进来。他的衣服凌乱,但没粘上草,显然还有整洁意识。
“真不巧,鹤笃出去了,你没吃晚餐,一定饿了,喝完茶我带你去找她。”
男孩吃热巧克力蛋糕时完全将性命至于身在,妮可莱丝打量着他的表情,眼里无笑意。小斯科特,与他父亲同名,也同样聪明。
柯艾尔用完晚餐后就带着鹤笃离开了,比起妮可莱丝,鹤笃更愿意亲近柯艾尔,原因昭然——她无法将母亲外的女人纳入自己的生活。安娜怀着嫉妒和占有欲的爱活在鹤笃心中,鹤笃或许能被世界上最温柔的女人爱上但她无法做出任何回应,反而会离得更远。
妮可莱丝和斯科特到山坡上时鹤笃静静地站着,妮可莱丝瞬间反应到诺尔强制鹤笃唤起了鹤笃的念,一时因他未与自己商量而怒上心头。于是妮可莱丝说道:“我要收斯科特为徒弟。”说着就按着还在愣神的男孩离开。
妮可莱丝和柯艾尔结成一个赌约:明年中旬让鹤笃和斯科特比一场,鹤笃输了则诺尔不能安排给她任务,斯科特输了则妮可莱丝不得干涉诺尔对鹤笃的教导。
9
周末过去,鹤笃脸上还留有淡淡的青紫色,虽说是早晨,天色却不怎么亮。她从郊外近森林的房屋出发,二十分钟后到学校。推开门,她扫了一眼整个教室,与好几人对上视线,其中一人顿了顿与同伴们继续说话,笑声很大,待鹤笃坐下后就走了过来。
“……你不会知道我的感觉。”
死亡离我如此近,我没有想到死。
如果不是在海上的日子我会吃不下,睡不着,折磨自己,从身体和心灵两处让自己痛不欲生。难道我不应为她的死责怪我自己吗?如果不是我的存在,她或许同样不能活在乐园中,但至少是在比死亡好的多的地方。我心里有一面钟和一面镜子,钟在心脏里,时而规律时而无序;镜子裹在心脏外面,反射外界的一切,脆弱地保护着内里的一切。她死了,镜子碎了,钟让我无法再飞。
从海上落下后,身体超出极限,我睡了。醒来后我换上衣服,看了看窗外,脑中满是她最后的样子,我意识到我还活着,我唯一不能做的事情是伤害我自己。我作息正常,和其他人一样吃饭、睡觉,同时我发现自己不能说话了,无所谓,我很好。妮可莱丝诚惶诚恐,一次碰到我害怕听到的、有关她的事情,我的情感自然流露出来。